云船飞行一日,距临江仙边界还有一段距离。
鹿彧起了个大早准备动身去甲板散步,刚一出门,便撞见了归栖:“仙君?”
“早啊小梓骞。”归栖揉了揉眼睛道。许是起床没喝水的缘故归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瓷声瓷气的。
“早。”
“你也要去甲板上看日出吗?”
“差不多。”看日出也是散步。
于是两人便一块同往。
清晨风吹得冷云彩似被天仙揉碎,坠在天空似一树一树的花开。
太阳从天边缓缓升起,染了云朵堆了光。
“好漂亮。”
“还有更漂亮的,”归栖道“有机会带你去看看松梧城的日出,绝对比这好看不少。”
鹿彧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哼。”
“那松梧城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归栖思索道:“嗯……有神仙、有山、有水、有树,门外一座神殿,窗前一树梅花,屋内一个友人。只可惜,那位友人似乎是再也找不到了。”
“有缘故人自相逢,半树梅花还相迎。”鹿彧下意识说完后,自己都愣住了。
“好,那便借你吉言。”归栖朝他弯眼笑道“不过小梓骞,你何时看起话本来了?”
“嗯?话本?我没有看过啊。”
归栖挑眉:“你方才那句,有缘故人自相逢,半树梅花还相迎,正是沧月写在话本里的句子。……
鹿彧有些意外道:“仙君是说万朽天神?原来神仙也会喜欢写话本……”
“当然,不过沧月写话本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说着,他忽然眯了眯狐狸眼“小梓骞可千万不要向他告发我呀~”
“好啊,”鹿彧顺着他的话道“我会好好保守这个秘密的。”
归栖便笑了,彼时晨光熹微,勾勒得他如画一般。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团黑雾,悄悄钻进了云船,正躲在暗处窥视着两人。
“去参加宴会怎能少了我呢?”那黑雾轻声道,宛如恶魔的低语。须臾,甲板迅速裂开口子,鹿彧最先反应过来,忙推了一把归栖:
“仙君小心!”
归栖:“!”
他们之间破开一道大口子,口子边缘还有熠熠灼星冒着火光,裂痕迅速蔓延,好若流动的水一般。
整个云船即刻被撕成两半,房内众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云船便已散成无数碎片。
归栖忙不迭画了个扩音符喊道:“所有人,御剑撒离!”
“撒离?”那团黑雾愈变愈大,摊开在每片碎片之间,犹如一张巨大的黑网“可以啊,不过,我是不会让你们完整离开的……”
他刻意咬重了"完整"这两个字,似是有意在暗示些什么。
归栖饥笑似地“哼”了一声语气放荡不羁:“我也不会让你完整离开的。”
“哦?可是……你根本感受不到我的气息吧?”虽是问句,但那东西的语气确十分笃定。
鹿彧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归栖,便听得那东西继续道:“看得见,摸得着,也听得到我的声音,却无法感知到我。”
“仙君……”鹿彧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覃楚的声音打断:“再给我妖言感众,小爷扒了你的舌头!”
覃楚两指操动白绫,直向那黑雾某处穿去“归晚渝,你带其他人先走!梓骞和茶茗留下来辅助我。”
“行,少一件麻烦事,我还求之不得。”归栖召出清玉残花卷一抛,一幅巨大的山水画虚影在空中漫开。
归栖走前冲覃楚喊了一句:“废品婆娘,早点来找我啊!”随后转身走进画里,画面漾起水波,人便消失不见。
眼见得众弟子一个接一个迅速入画,那黑雾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愉心一笑:“放心吧,我,会早点去找你的,至于他们三个——”
说话间,云船碎片全部沦为粉末。覃楚三人霎时被圈进墨色结界内,上下四方一片黑暗。
“我便酌情处理罢。”黑雾顿了一会儿,将话补充完。
“少给小爷说大话,有什么招术,尽管使出来!”
“我只是来看场戏,可没说要与你打架。”那黑雾缓缓道“不过看你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妨就拿你来开场好了。”
覃楚攥紧白绫,眉头紧蹙,心中默数着:一秒、两秒……
一百里、两百里、三百里......
归栖吐出一口鲜血,胸口隐隐作痛,却只是咬了咬牙,强撑着施法。
“羁怀仙君,你没事吧?”一个青衣弟子担心道。
“怎么可能没事?”另一红衣弟子拉住他小声道“我听我师尊说,羁怀仙君去茯苓山时,意外激活了那位大人布下的坤灵阵。坤灵阵的强大之处你是知道的,那位大人的恐怖之处,你也是了解的。现下羁怀仙君忍受着蚀骨之痛,带我们离开,我师尊又亲自留下对付那妖物,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青衣弟子点点头声音也跟着小了起来:“那到底是何方妖物?我竟感受不到一丝妖气的存在。感觉我这么多年都自修炼了……”
红衣弟子摇头叹息:“我也不知道……也没感受到妖气,那东西的实力定让人难以想象.....”
“希望我师尊,少主和小少主他们能平安回来吧……”
“但愿如此。”
先后两声低叹,结束两人的谈话。
清玉残花卷内的众人,无一不牵挂着覃楚三人。
而他们三人亦是如此。
“要打就打,少给小爷说那么多废话,”覃楚操动着白绫,在身边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将鹿彧和夏茶茗圈住“梓骞,茶茗,你们准备好那招!”
“是!”二人异口同声。
覃楚又召出一把宝剑,紧握在手心一双染了些许岁月痕迹的桃花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动静。好像稍有风声,她便可以急时出手。
“别跟审判犯人似的看着我嘛。”那黑雾轻笑道“你瞧,开花了。”他的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即刻涌出一群似人非人,似花非花,长着尖牙的怪物。
覃楚"哼"了一声,道:“什么屁花,比归栖还丑,也敢放出来沾污他人眼睛。从哪来的,就给小爷流回哪去!”
鹿彧二人趁着覃楚放火烧花,掌心相对。耀眼的金光与覃楚炸出的火花衬着这黑暗境内,犹如月亮和星星点衬着黑夜。
“丑吗?”那东西懒懒道“我可以让你变得比它们更丑。”
黑烟霎时从四方冒出,再蔓延开来,宛若数条水蛇游走在空中。覃楚转着剑,抵挡着黑烟,一只“花”倏地偷溜在她身后,举起利爪,露出獠牙。
鹿彧忙不迭喊了一句:“汐元姐,小心身后!”
“好!”覃楚回头一劈,正中“花”的脑门随即那“花”笑出了诡异的面容。
覃楚咬破手指,迅速画了个符,朝它一甩,火花崩开,它竟毫发无损。那群怪物身上瞬生藤蔓,将覃楚牢牢绑住。
藤蔓上生长的尖刺扎破了她的筋脉,一寸一寸,穿透她的身体。
“汐元姐!”鹿彧瞳孔骤缩。
“孤月长老!”夏茶茗双手微颤,面色惨白。
覃楚温柔的安抚声被喉里的血牢牢掩住,只听得她双唇轻启吐出了一句:“……没事……”
顷刻那东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比他还弱,真不知哪来的胆子,敢留下来拖住我。”
“少说大话,接招。”夏茶茗眼神示意鹿彧,二人齐力召出一条金龙残影。登时阵风吹起,将二人吹得头发微乱。
“哦?”他沉声道语气里多了几分玩未儿“说大话的,该是你才对吧?不过是一道神龙残影,也敢在我面前搬门弄斧。”
他话音刚落,一道血色法阵从天而降,迅速将那残影压散。夏茶茗手急眼快,用力推了一把鹿彧:“小心!”
“!”鹿彧怔然,不过睫毛扑朔之瞬,夏茶茗被定住,法阵穿身,原本棕色的眸子变得血红身上下都是戾气。
鹿彧感觉浑身全身都被法阵气波所震,双手不断颤抖着,连同骨头也一同刺痛。
覃楚发丝粘腻在脸上,血珠顺着秀发滴下。因疼痛而发抖的身躯虽然渺小,却又庞大。她强撑着将喉里的血咽下,用她最大的,却又细若蚊蝇的声音朝夏茶茗二人安抚道:“好彧儿,好茗儿,不用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只见她低声念了几句话,一道道金色等纹爬上她的脖颈,再往后符纹化为裂痕,迸出数片桃花花瓣。
那道金色符纹,鹿彧再熟悉不过了——是覃楚教他的凶兽封印咒。
“汐元姐.....”鹿彧难以置信。
那双点染了鲜血的艳唇轻启发出的依旧是那温柔的嗓音:“……对不起。”
鹿彧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眼中氤氲。
此时在他背后的空间倏然扭曲出一副仙山图来,将他和夏茶若吸入其中。
入画的那一刻,他看见覃楚解脱似的笑意,和一片粉嫩的桃花花瓣……
桃花开放,意味着寒冷褪去。
那朵小花瓣躲进了他的手中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小花瓣哪知人类的情感,只当是春天来了,世界万物便都迎来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