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舒心殿。
一女子倚窗赏花,饮茶为乐。窗外细雨在她长裙上点了几滴深色,她却豪不在意,望着远处发呆。
半晌,她轻启红唇,叫了一声弟子的名字:“凌子,客人可来齐了?”
凌子道:“都来得差不多了,另外……门口还有一位特殊贵客。”
女子轻闭双眼,心知麻烦人带着麻烦事儿来了,头往侧偏了偏道:“你让他进来罢。”
“是。”凌子几步走去开了门“羁怀仙君,里边请。”
归栖点头,折扇一开便笑道:“好久不见啊,玉宗主。”
玉巧倩双腿交叠,坐在窗框上,略有无奈道:“好久不见。”
“这次来呢,是想同宗主谈一个生意。”说着归栖看了一眼凌子又看了下玉巧倩。
玉巧倩便会意:“凌子,你先出去一下。”
“是。”凌子瞪了归栖一眼低声骂了句“死狐狸,又想让我们家宗主帮你做亏本买卖!”
归栖眯着眼,轻轻挥手:“慢走啊,凌子小姐。”十分欠揍。
凌子咬牙切齿:“死、狐、狸。”
“呼”地一声,殿门紧闭,门内的气氛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玉巧倩从窗上下来,移步走向他:“什么生意?”
归栖合了折扇,在手心玩转几下才道:“帮我取一缕魂魄。”
“又是这个?”玉巧倩有些头疼“上次不是帮你试过了吗?你也看见了,他的魂魄取不了。”
归栖摇头:“不,这次不是取他的魂魄,我想请你帮我取另外一人的。”
“我会尽力而为。”玉巧倩轻叹道“那他……你又当如何处理呢?”
归栖答道:“我也会尽我所能,抽出他那缕魂魄。”
“嗯,给我一丝你要取魂之人的念。”
“好。”归栖说着张开心手心,里边儿躺着一朵安静的小桃花。
“这是她的念。”
“可算让我抓到你了,小爷给你灌两口让你老实老实!”苏生若提起洒壶就怼着鹿彧的嘴倒,有时倒偏了,漏得酒水湿衣襟。
“难喝死了!”鹿彧被呛出了眼泪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生若则在一旁大笑。
许是酒太烈,烧得鹿彧心里难受,又许是周围声音太吵,闹得他心中发闷。他又想到了覃楚。那个曾经一直在温暖、鼓励她的姐姐,如今却不在人世了。她死了啊……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有多少人是因保护他而死的呢?父亲、母亲、覃楚,一、二、三、四......他数不过来了,太多了……多到他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数完。
他清晰记得每一个人的脸,那么好那么温和善良的一群人,全部……全部都因他而死。
他有罪,但他能续给谁呢?那些街防邻居的孩子亲戚全死了,十一年前的大妖害死了整个镇的人,独他一人苟命而活。
本在笑着的苏生若忽然发现鹿彧的不对劲,忙收了笑容担心道:“我去,鹿彧你怎么了?”
“苏师兄,汐元姐她……”鹿彧身体连带着声音微微颤抖。
苏生若见他要说不说的样子,焦急道:“孤月长老怎么了?哎哟!你给我急死了,快说啊!……”
鹿彧咬了下唇,改口道:“没什么,只是怕汐元姐看到我喝酒,又要一顿说教。”
“害,原来是这个,给我吓死了你。”苏生若仰头倒了一口酒“她又不在这居你怕什么?再说她就算在这儿,也只是说教两句之后就把你的洒抢了,自己偷着喝。我都被她不顺走了好几提酒。”
“说的也是。”但就是她不在了,他才害怕啊。
覃楚的死,现在只有他和归栖知道,但花朝宴结束,恐怕全宗门的人很快都会知道了。到时,他又当如何去面对他们呢?
“走走走,再陪你逛两圈就回去了。”苏生若又揽着他到处乱事,活像两只酒疯子。
这喧嚣殿一共有两层,一层宽大可纳千人,中间空地留用于比拭,二层较小,只可纳百人,中空可视下方。这一层,仅供衍笑山庄掌门及长老与仙门排行前十宗门内人就座。
说起仙门排行,其实并全是实力排位。大多是门内弟子在人间行着积德,攒起名气,吸引贤才而得来的。
像芙溪宗这种才成立二十多年的宗门,能挤进前百,定然少不了归栖的功劳。这家伙可是年少成名的水神,手撕妖王不眨眼的魔鬼——至少外面是这么评价他的。
很对人对归栖心生恐惧,却无一例外都想成为他的徒弟。
真实奇怪的一群人。
但这事中奥妙似乎无人能知,除了那些从师者。
“到点了,你还不去参宴吗?”
归栖倚着女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玉巧倩轻叹一口气:“也是,那这边就交给你处理了。”
“好啊,”归栖笑道“我保证,不会把你的法器弄坏的。”
身为归栖多年旧友,玉巧倩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这是懒病犯了。
玉巧倩合眼,扶了扶额角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分几缕念来处理吧。你在旁边中着就好了。”
“也行,那便多谢宗主了。”归栖语调轻快,似是为少了一件麻烦事而感到愉悦。
玉巧倩两指合并,轻点眉心,分片儿缕念来。而后道:“我走了。”
归栖吊儿郎当地拱了拱手:“恭送宗主。”
玉巧倩:“……”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友人。
“咚咚咚”忽地三声重鼓音,使全殿安静下来。
凌子扬声道:“掌门到!”本门弟子行揖作礼,他门来客也纷纷拱手。
“诸位不必多礼,还请就座。”玉巧倩说完,转向凌子:“凌子,麻烦你安排了。”
“是。”凌子又道“宴会那将开始,还请众位稍安母噪,听从安排!”
苏生若拉着鹿彧坐下后,轻声道:“待会儿你可十万别乱说话,也别惹事生非啊。楼上那十个宗门往下一看就能看到我们所有人的动静,还有周围这么多人,也都看着呢。”
鹿彧点头:“好。”
鹿彧往夏茶茗那边看的时候,正巧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鹿彧见他欲言又止,似是有话想说的样子,刚想问他怎么了,却又住了口。还是有空再问吧,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鹿彧心说。
他和夏茶茗自相认这么六年来,关系说疏远却也不疏远,只是心中似是有一道无形的隔阂。
“本次花朝宴同往年一样,本门弟子不参加任何一项比拭,评委依旧是玉庄主,我及另外三位长老。宴前,大家已经看了不少舞蹈,那么接下来便是第一场比拭——琴声悠扬。”凌子顿了顿,又道“请有意斗琴者移步殿中央比拭处!”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移琴欲试,纷至场地。
“月洛姐,你也快去呀!”苏生若兴奋道“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你弹琴了!”
“好。”月浴笑着,便要抱琴。
“我来吧。”金浩说着,抢先一步抱起古琴“这琴为乐器,而非法器物重要大些。身为男子,让女子持重物,总觉不妥。”
月洛愣着将手收,而后一笑:“好,那便多谢师兄了。”
“师妹不必言谢。”金浩回她一个笑。
“凌子长老,我准备好了。”一女子道。
“好,那便由这位姑娘开场。”凌子点头.。
女子垂首抚琴,琴音柔美,甚是应景说是人间雅乐也不为过。玉巧倩听出来了她弹的这首是《临江仙》。兀自摇头轻叹道这首曲子,不该这么弹。
今日重闻旧曲,让玉巧倩想起了一个故人。
随着最后一个音的消失众人纷纷开始议论,与二层的长老们也开始评级,最后评出来一乙四丙。
凌子面无表情道:“评级结束,请自行找凌梦长老登记。”
“多谢。”那女子没有去登记,抱着琴就羞愧地跑出殿。
不久,有十来个人开始弹奏然而都没有拿到一个甲等。此时,月洛快步上前:“长老,我也准备好了。”
凌子点头,示意她继续。
月洛转身,扬声道:“小女来自芙溪宗,姓月,单名一个洛字。”
“芙溪宗?就是那个仙服穿得乱七八糟,颜色没个统一的七仙宗?这种没规没矩的宗门,能有什厉害的人?”
置疑声很快传来。
“什么宗?没听说过,这种三流仙门,怎么也未花朝宴了?可别沾污了衍笑山庄的地盘。”
恶意越来越多,月洛都充耳不闻坐下调美音三两声,便轻拢慢捻之,乐声随之响起,渐渐抚乎了所有的嘈声。
玉巧倩舒了舒眉:“《清平乐》。”
这首歌到是弹的不错 从乐声中仿佛可以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的样子。是和平,和平的安乐之曲。
玉指拔弦如弄珠,素手抚琴似泉流。
曲子刚弹不久,却又听见了另外一处琴音。
众人转目望去,但见一绿衣女子拱了下手:“清风弦歌,肖桐。”说完,她迅速开始弹琴。
巧手飞转残影追,轻袖翩翩随声舞。
“《将军剑》。”玉巧倩似是终于来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