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酌阮头次喝醉,睡醒后头疼,腿酸,全身没有力气,他缓了缓才睁开眼,坐起身,然后愣住。
他不在家,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窗帘拉着,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已经亮了,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闷沉的黑色。
偌大的房间,能容纳两人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抬手摸了一下旁边空余的位置,没有温度,不知道是没有睡还是早已经离开了。
姜酌阮摸索到手机,点开,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换过,大一号的睡衣松松垮垮拢在身上,至于昨晚,记忆停留在喝下第二杯酒的时候,后面记不太清了。
怎么到这个地方,怎么洗澡换衣服,他都不记得。
还没想起来,门被推开,陆景浔端着粥进来,放在卧室的桌子上:“头疼么。”
陆景浔早醒了两个小时,换好衣服去买早餐,他穿了一件针织马甲,带着金框眼镜,平添几分温意。
“还好。”姜酌阮见到陆景浔那一刻,放下心,至少没有跟奇奇怪怪的人回家:“第一次喝醉,给你添麻烦了。”
原来是陆景浔的家。
陆景浔把午饭端进来,似乎打算在卧室吃饭,顺带还有一杯泡好的蜂蜜水。
“记得昨晚说的话么?”他像随口一问。
姜酌阮没喝过酒也不清楚会不会酒后胡言乱语,况且昨晚的事,他一点印象也没有,陆景浔这么一提,他有些紧张。
姜酌阮紧绷起来,试探道:“说了……什么?”
陆景浔瞥他一眼:“忘了?”
“没。”姜酌阮硬着头皮道:“只是不知道,你说的哪句?”
姜酌阮坐到玻璃矮几边,时不时看一眼陆景浔的表情。
陆景浔面色平静,没有太大波澜。
陆景浔没再问,他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很安静。
这份安静持续到饭吃完,姜酌阮心里不安,最后还是没忍住问:“我昨晚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陆景浔瞥他一眼:“你不是记得么,说没说不清楚?”
“……”
姜酌阮彻底闭上嘴。
下午例行开会,姜酌阮吃完午饭,拿着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打算回家。
陆景浔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余光看到姜酌阮欲言又止的模样合上电脑:“送你回去?”
“不用。”姜酌阮扯了扯衣服:“我能穿回家吗,洗干净下次给你送过来。”
陆景浔本来想说不用,听到后面一句,淡然道:“随你。”
不过,陆景浔还是送他回来了。
可能下午有事,姜酌阮主要邀请,陆景浔这次没上去坐坐。
狗饿得不行,扑到姜酌阮身上不肯下来,狗盆里空空如也。
姜酌阮倒满狗粮,还开了一盒罐头。
“不好意思。”姜酌阮见它狼吞虎咽,笑了笑:“下次我一定按时回来。”
狗从狗盆里抬头,冲他叫了一声。
下午按部就班开了例会,教室和以前一样吵,来来往往的学生抱着作业往办公室送,像设定好的流程一样,不过放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措不及防的事。
学生家长在校门口打起来了。
是上次在走廊打架的两位学生家长。
最近两个多星期,姜酌阮留意观察过两个人,虽然都不服气,但私下没再说过话,见面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状态,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来说,这样的处理方法有些不妥当,不过只要没再继续针锋相对,也算不错。
没想到时隔十几天,家长各自找来帮手,在校门口堵着,问清对面是谁,一言不合挥拳头。
送学生出来的老师都上去拉架,姜酌阮也不例外,他作为其中一位学生的班主任,自然有责任。
眼见场面越来越失控,姜酌阮拨开人群去拦其中一位强势的家长,艰难道:“我是王临松班主任,有什么事我们好好沟通。”
有人听见这话,扭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他,指着他恶狠狠道:“原来就是你,给老子等着,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这人伸手用力推了姜酌阮,他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姜酌阮平时表现的脾气好,大多时候都是装的,他只是懒得去多管闲事,并不是仍由别人打骂不还手,那人还想来一拳,被姜酌阮攥住手腕,甩了出去。
“你们可以多打一会,”姜酌阮的温和尽数褪去,淡淡道:“最好能坚持到警察来。”
听到这话,有几个人停下手,更多的已经上头,收不回手。
姜酌阮快速报警,警局离这里不远,警察很快开车过来。
警察迅速控制好现场,把参与的人全部带回警局。
双方家长,劝架的老师以及几个参与其中的路人。
警察第一次见到在学校门口聚众斗殴的学生家长,严肃道:“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在学校门口打架,伤到学生可不是来警局,直接拘留,还要赔偿医药费,值得吗?”
面对面的几位主导者低头不说话,这时候知道怕了,不过晚了。
学校正对面的商铺监控器拍的一清二楚,去取证的警察很快戴着录像回来,插在电脑上,一群人沉默着看完。
是张奇家长先动的手,虽然后续双方都大了,但是先动的人有主要责任。
另一个房间是无关紧要的人在做笔录,询问姜酌阮的是位女警察,弄清来龙去脉,她语气温和,脸上挂着笑,写下最后一个字,她说:“你可以走了,不过要家属来签字,你给他们打个电话来签字就行。”
从没经过警局只有一些日常知识贮备的姜酌阮愣住,脸上有些错愕,显然忘了这个流程。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垂死挣扎:“一定要家属来吗?”
女警微笑回:“是的。”
姜酌阮握着手机,垂着视线想了想,最后点开通话记录。
女警倒完水回来,其他几位老师已经通完电话,等待家属来接,而她审讯的最后一位男老师,还在犹豫不决。
只是打个电话而已,真的有这么难以下手?
女警在警察局任职几年,什么都见过,转念一想,不会是家里没人了?
女警不好问,只能旁敲侧击:“是,不方便吗?”
“如果不方便的话,朋友也是可以的,只要能担保你给你签字就行。”
姜酌阮肯定不会打给李燕,闻言,犹豫几秒,拨通了许凌电话。
“酌阮,怎么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姜酌阮说。
“有是有。”许凌停顿一下:“不过我不在盛安,我回老家了,我妈她生病了,我趁着周末外加周一请假回来看看。你怎么了?”
“没事。”姜酌阮语气轻松:“阿姨还好?”
“现在病情稳定了,再休息几天就出院。”
“嗯,不是大事。”姜酌阮的希望少了一点,依旧保持镇定:“你好好照顾阿姨,下次再聊。”
挂断电话,离得近的老师已经有家属来了。
姜酌阮没有办法,硬着脸皮问:“我能给自己签吗?”
“不可以。”女警说:“不能自己代签。”
这个回答基本封死了姜酌阮的念头,一向循规蹈矩的他冒出一个想法,能不能让外卖员来装一装,他实在没办法。
还没开始实施,警局大门走进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气质出众,引得不少人频频看向他。
他站在门口环视一圈,礼貌询问路过的警察:“姜酌阮在吗?”
警察下意识以为他是来接人的,翻了翻手里的册子,给他带路:“这间。”
女警刚想劝两句,打个电话而已,不会打扰朋友,就见门口同事探头:“来接叫姜酌阮的。”
原来已经叫到了,女警庆幸自己方才没开口,起身去公事公办。
姜酌阮错愕地抬起头,看到门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景浔似乎刚从别的地方过来,前额发丝微微凌乱,他垂眸接过女警递来的单子,笔锋凌厉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递换回去。
“好了,姜先生,你可以走了。”女警回头道。
等姜酌阮反应过来,已经上了陆景浔的车。
被暖气一蒸,手背上的刺痛后知后觉漫上来,他嘶了一声。
不讲理的男人来的有些多,不知道谁还带了尖锐物品,姜酌阮手被划了一下,不过伤口有些小,刚才没发现。。
“小伤口,只伤在表面。”陆景浔检查完,下车从后面拿出医药箱,慢慢给他抹药,嗓音淡淡:“这几天小心伤口,洗澡洗脸注意点,尽量不要沾水。”
姜酌阮还没缓过来,片刻后才嗯了声。
由于车里灯光不是很亮,陆景浔垂着头,离得很近,姜酌阮似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姜酌阮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找话题,轻声问:“你怎么在这?”
陆景浔没回答,姜酌阮也没再说话,安安静静等陆景浔给他包扎伤口。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陆景浔鼻梁轮廓,呼吸很近,似乎每一下都能感受到打在皮肤上的温意。
姜酌阮看得有些挪不开眼。
上完药,陆景浔关上药箱,这才回答上一个问题:“来找你。”
姜酌阮接道:“有事?”
“没事,”陆景浔把药箱放在后座,语气没有变化地道:“有点想你,所以来找你。”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在警局找到人。
“嗯……”姜酌阮反应过来:“什么?”
陆景浔侧过头,路灯落下的光勾勒出他侧脸线条,下颚线削薄,他看着姜酌阮,重复道:“有点想你。”
姜酌阮彻底愣住,陆景浔却像寻常朋友一样聊家常,启动车子:“晚饭吃了什么?”
“米饭……”姜酌阮视线不知道放在哪里,脑子停机。
陆景浔看了他一眼,继续开车:“为什么进警局?”
姜酌阮把晚上发生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嗯。”陆景浔只听到几个字:“有家长推你了?”
“除了手,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么?”
姜酌阮没注意,他仔细感受了下,轻轻摇头。
车拐过街道。
陆景浔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继续问:“今晚怎么不联系我?”
姜酌阮想过,没好意思,况且他不知道陆景浔电话号码,他们只有微信这一个联系方式。他找借口:“我没你电话。”
学校离姜酌阮租的房子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下车前,陆景浔冲他伸手。
姜酌阮不懂什么意思。
“手机。”
姜酌阮不清楚陆景浔什么意思,解锁后放在陆景浔手心,
陆景浔细长的手指点了几下屏幕,把他的电话号码存在电话簿里,还改了分类。
应该是改了,姜酌阮没看太清,拿回手机点进去一看,陆景浔把自己的号码放在朋友这一类里。
“下次打给我。”
说完,陆景浔补充一句:“平时也能。”
姜酌阮低头看着手机,半晌后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