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没来过几次,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巧合,刚好在附近办点事,路过想来看看。
没想到不见陆景浔却遇见一个面熟的人。
咖啡店里,暖黄的灯光下,店员带着得体的微笑等待两位点单。
时间已过九点,不适合喝咖啡。
姜酌阮在沈凝垂眸看饮品单的时候,提了一句:“阿姨,时间有些晚,少点咖啡比较好。”
没料到后来第一句话会是这句,沈凝抬眼,虽然没表现出来,姜酌阮还是清楚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谢谢,”她笑:“平时工作没少喝咖啡,已经习惯了。”
话是这么说,她点了一杯咖啡因含量最少的卡布奇诺。
姜酌阮平时几乎不接触咖啡要了牛奶,这几天心里装着事,怕喝完这一杯能失眠到明天清晨。
“好的,请稍等,立马为您制作。”店员拿着单子离开。
这家店姜酌阮见过,门口贴着开门和关门时间,晚上九点半会关门,所以他们独处的时间不过半个小时。
沈凝不说话,他也没开口。
整间店被暖黄色笼罩,淡淡的光线落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
沈凝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男生,他的眼睛隐没在阴影里,下颚线清瘦,看不清情绪。
自从插手陆景浔的事之后,没再见过他。
沈凝凭借记忆,不太确定地询问:“是姜酌阮?”
男生淡淡嗯了声:“您还记得我名字。”
咖啡店几乎没有人,声音在耳边异常清晰,男生会提醒她少喝咖啡,也会一口一个您。
沈凝低眸轻笑了声:“怎么会不记得。”
“我二十二岁嫁给陆景浔的父亲,后来跟着他一起在商业场上摸爬滚打到现在已经十几年。我是一个商人,如果连一个人的名字都记不住,是不是不太合格。”沈凝妆容精致,丝毫看不出她已经四十七岁,眼下没有皱纹,举手投足都是钱养出来的高贵和优雅:“况且这个人和我儿子有很大关系。”
姜酌阮没说话。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沈凝撩起耳边发丝向后挽起,温言细语问:“酌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姜酌阮不清楚沈凝叫他来咖啡厅干什么,如果只是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话没有必要。
他感觉到沈凝目的不是简单的聊家长里短:“您想怎么叫都行,这些年不管过得怎么样都走到了今天,过程不重要,至少我现在还不错。”
说话间,店员将端来的饮品放置在桌面上:“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叫我。”
姜酌阮微微颔首:“谢谢。”
店员走后,沈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放下时杯底和垫盘很轻地磕了下:“一眨眼六年,今天既然遇见我也不兜圈子,我和景浔父亲对当年的事挺愧疚,希望你能原谅我和他父亲。”
她说到这停下,看着姜酌阮。
姜酌阮愣住,没想到沈凝居然会用这种方式主动给台阶。不过原谅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抱歉,您还有其他事吗。”
沈凝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今天轻飘飘一句话抵消不了当年给你带去的伤害,我给其他东西你也会拒绝,所以我只能口头承诺以后不再干涉你们的感情问题,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你们。”
沈凝面色依旧那副摸样,说愧疚确实看不出。
姜酌阮勉强能察言观色,听出沈凝的话真假参半:“阿姨,您时间有限我也一样,如果继续兜圈子,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墙上挂着的时钟分针已经指到十五,剩下不到十五分钟,沈凝索性不伪装了:“既然你这么讲,那我确实没必要说一些虚话。如果回到当年,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是一个商人,面对利益问题当然要保全自家利益,你们那时候不过高中,可能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清楚就在一起谈着所谓的恋爱。”沈凝把心里想的全部吐露出来有些难听,说到这她话锋一转:“不过,景浔把这点学到十成十,他可能知道当年的事,所以完成学业后拒绝家里的帮持自己出去创业,他在用这种方式来和我们对峙,继续下去谁都没好处,既然这样不如放手。毕竟你们现在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以后是什么样我都不在乎,我唯一想要的是景浔和家里保持联系。”
“你可能不清楚,三个星期前,他拿着储蓄回家让我们接受你,他说他还是喜欢你。”
姜酌阮恍然抬头,这些事陆景浔从来没和他提起过。
沈凝唇角浮着一丝浅淡的笑,无奈道:“他这个态度,我们没办法看着他在外面吃苦。”
“如果你对他还有感情,不要把我们当成阻碍,阿姨今天向你道歉,不好意思,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们不厚道,你不过也十七岁……”
“如果没这个想法尽早离开,别再纠缠,对你和他都好。”
这是沈凝说的最后两句话。
姜酌阮站在街边目送沈凝离开,吹了许久的冷风才回过神。
他思绪恍惚,低头盯着伸直的手指走神,直到路边某辆车疾驰而过,摁下的喇叭声把他拉回现实。
他可以不用原谅他们,还有感情,在一起也不会阻拦。
沈凝的意思很好理解,姜酌阮却觉得这一刻有些不真实。
咔哒。
咖啡店落锁。
身后营造出的温馨彻底消散。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医院门口,拉着周川胳膊:“你说他在上北,具体是哪个地点?”
周川有些懵,随后了然地翻出手机:“我想想,最近几天问他都不回我,估计难找。”
“没事,”姜酌阮呼吸间散着白雾,气息很浅淡地问:“我只要一个大致区域。”
周川在手机里翻翻找找半天,终于给出了一个名字:“好像在江陵区?”
“谢谢。”姜酌阮头也不回离开。
虽然没喝咖啡,姜酌阮还是失眠了,琢磨一整晚,决定结束工作上的事去找陆景浔。
隔天是学校期末考,整整两天外加一个家长会有条不紊进行。
第三天下午,教师们正式放假。
现在实行网上阅卷,不需要老师们留下改试卷。
“那我先走了啊,车票就在下午,拖不了。”
“我也走了,去蹭朋友的车,大家新年快乐。”
“明年见。”
“……”
随着声音平息,办公室只剩下姜酌阮一个人,他把门窗关好往家赶。
入冬有段时间,气温一降再降,今晚最低温在零下一度。
这样的天气,有些地方下了雪,火车高铁晚点好几个,甚至有地区直接停票。
姜酌阮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半个行李箱都没装满,匆匆把萨摩耶放在医院让他们帮忙照顾几天,离开之前,萨摩耶看着他背影忽然叫了两声。
他折回来抱着萨摩耶安抚了几下,在它耳边说:“我去追人,回来给你加餐好不好?”
萨摩耶似乎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他脸颊。
晚九点半加上恶劣天气,票不好买。
姜酌阮奢侈地定飞机票,落地将近十一点,两地温差不大,他穿着厚厚的棉服,带着陆景浔留在家里衣架上的围巾,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越接近站口紧张的情绪越明显。
他抖着手指,耳边是各种各样嘈杂的人声,在手机里试探问:现在还在忙吗。
这是这几天他第一次主动发消息,对面回的很快:没,在酒店,怎么了。
姜酌阮脑子混乱不堪,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继续打字:我。
一个我字发过去,许久没有下文。
陆景浔看着手机,轻轻蹙起眉,正当他打算打电话过去问,对面又来了一个字,还是我。
他没有片刻停留,直接拨通号码。
喧闹、风声以及难以平复的呼吸声一起涌过来。
“陆景浔。”姜酌阮在电话那边轻轻叫他名字:“你猜我在哪。”
下一秒,身后的机械声音响起:“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飞往盛安的CA1590航班即将开始登记,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您的登机牌和有效身份证件,从指定的登机口有序登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合作。”
沉默了半分钟之久陆景浔嗓音才响起,在夜色里有些沉:“你在上北?”
“嗯。”姜酌阮推着行李箱,慢慢往外走:“刚下飞机,想问问你在哪个酒店,我来……”
后两个字还没出口被打断。
陆景浔套上外套,推门出去:“先到暖和的地方待着,我去接你。”
姜酌阮四下看了看,不远处就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好。”
他在便利店买点东西填肚子,再抬头外面悄悄落起雪。
今年看到的一场雪,很小,应该沉不起来,不过再小都算初雪。
远处灯光通明,有道身影正逆着人流往这边走。
那人身高腿长,越走近视线越清晰。伞面挡住他大半的脸,只露出下巴,周身散着淡淡的疏离感。
姜酌阮一眼看出是陆景浔。
他收拾好东西,出门走过去。
陆景浔抬起伞面,很自然地把姜酌阮拢进伞里:“怎么来了?”
隔着电话不觉得有什么,面对面气氛有些微妙。姜酌阮垂着视线:“我工作结束了,想出来放松一下。”
陆景浔把伞面斜到姜酌阮那边:“想去哪玩?”
上北景点挺多,姜酌阮隐约记得几个,随口报出来。
陆景浔低低嗯了声:“后天一起去。”
“行,还有个事。”姜酌阮的行李箱在陆景浔手里,他两手空空,不自觉搓起指尖:“你房间的床大吗,我来得急没定房间……”
陆景浔目光从眼尾投落下来,静静等待下文。
剩余的话有些说不出口,路灯下,两道影子拉得细长靠的很近。
姜酌阮轻轻吸口气,吐息间都是冷气,他垂着头,缓了缓继续往下说:“我能不能在你房间住一晚?”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姜酌阮忽然来肯定有原因,应该不是所谓的想来放松。
陆景浔一向拒绝不了姜酌阮的要求,况且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提出。
他没有戳穿离谱的蹭床借口,视线依旧在他身上,沉声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