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刺绣大赛如火如荼开始了。
全京城的绣娘凡是有些功底都去参加了。
刺绣一共比三场,第一场是针脚,第二场是颜色,第三场是成品。
能进入最后一场的只有十个人,从这十人中选出京城第一绣娘。
去年的第一绣娘今年也来参加了,不过她并不是当选手,而是受京城三十六坊邀请,来当比赛的评委。
同为评委的,还有徐秀秀的爹。
徐大人官职不小,但因着和尚书府有姻亲关系,这趟比赛自然的落到了他的头上。
比赛当日,谭暮莘带上要用的料子针线前往场地。
参加的绣娘太多了,场地选在了城东和城西的十字路口之间。
诺大的场地摆满了绷架,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每台绷架上都标了数字,谭暮莘在入场提交报名表,从官大人的手中交换数字,拿到号码后进了场地,去寻找自己的绷架。
她坐下后,身旁的空位置也陆陆续续坐满人。
场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阿笙和冬桑她们也在其中。
对上视线后,阿笙激动地朝她挥手。
“加油啊!掌柜的!”
“暮莘加油!”
“掌柜好样的!”
“不要紧张,你行的!”
……
场外的几个人扯着嗓子为她加油,谭暮莘笑吟吟地挥手,突然眼前一道阴影洒下。
她收回手,看见一个穿着嫩粉色萝裙的少女站在绷架旁。
她喃喃出声:“徐小姐?”
这一个月里,她同徐秀秀私下里飞鸽传书,让徐秀秀称病拖延时间。
街坊中也常听见徐府请了某大夫、某御医为徐秀秀医治,却一直不见好。
原以为徐秀秀在府中大门不出,身旁有人服侍理应更加圆润,不成想,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脸颊瘦的凹陷,手腕处的骨头异常突出,连腰都是盈盈一握。
若不是身旁的侍女,她差点认不出徐秀秀。
从前娇憨跋扈的小姐,如今也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见到她并未像从前那样叽叽喳喳,反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她同阿笙
她们打完招呼才开口。
“暮莘,今日是我托了大夫拟医嘱说外出散心有助于病情,这才得以出来,”徐秀秀虽然瘦了许多,但是她的精神劲还不
错。眼神滴溜溜地转着,时而关注台上徐大人的动向。
她走了两步,生怕暴露自己在和谭暮莘聊天,假意摘下镯子丢在地上,四处寻找。
“徐小姐,可是有事找我?”谭暮莘亦是时时刻刻看着台上的徐大人。
若是被徐大人发现,她的比赛也到此为止了。
徐秀秀弯着腰佯装寻找,口中说道:“你可见过沧澜?”
“……见过,在襄州。”
“你可问过我三表哥几时回来?我写了封信给三表哥,一直未收到回复。不知道是被父亲截下,还是并未送到。”
“我和三爷说了,让他尽快回来,三爷宠你,自然不会让你嫁给不喜欢的男子。”
“不……”徐秀秀摇着头,“和徐秉的婚事,我怕是躲不过了,病总归有好的那一天,除非我死。若是想解除婚事唯有一
点。”
是哪一点,双方均是心知肚明。
谭暮莘急得在绷架下方握住她的手,登时顾不上什么礼法了,“秀秀!不可糊涂做傻事。”
“不会的,我还没见到沧澜,”徐秀秀推开她的手,从地上捡起镯子,“替我写信给沧澜,问他何时回来,我会在院中提前
部署,和他见上一面,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好,等我比完这场,回去立即写信。”谭暮莘拍着胸脯保证。
徐秀秀莞尔一笑,却不似往日娇憨,神情中略有些疲惫。
她将镯子重新戴回手腕上,对着阳光高高举起,满脸笑意,“哎呀,幸好没摔坏,走吧,小如,回爹爹身旁去。”
唤作小如的婢女扶着她的手臂,将她领回台侧。
徐秀秀人消减了,步子却比从前更加稳妥,已然有了官家小姐的风范。
谭暮莘看得心头一紧。
总觉得徐秀秀和沧澜见面,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不过既然答应了,总归是要替人办到的。
刺绣大赛的第一场非常简单,设立这道关卡实则是用来筛选掉没有刺绣基本功,或者基本功不稳的绣娘。
比完当场,便出了成绩。
谭暮莘毋庸置疑地晋级第二关。
第二关第二日再比试,期间绣娘们可自行回家休息。
谭暮莘刚到家,便帮徐秀秀给沧澜写了一封信,塞进鸽子腿里的时候,她还有些犹豫。
倒不是怕事情败露,而是徐秀秀的状态给她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咬咬牙,卷起信笺,塞进信筒里放飞鸽子。
徐秀秀的婚事,她身为外人,无法左右旁人。
但三爷不同,他是徐家的侄子,理应是能说上一二的。
刺绣大赛到了第二天,场上的人少了大半。
前一日诺大的场地不够坐的,今日绣娘们一下子便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和前日一样,在入场处换了牌子,进场后找到自己的绷架。
今天比的是颜色,主要是考验绣娘们对于色彩的搭配如何。
颜色越复杂,越俗气,谭暮莘想了想,只选了白色的丝线和黑色丝线两种颜色。
比赛过半,评委台上看着她手边不断缠绕黑白两色丝线纷纷交头接耳。
彼时,她得绷架上,白一片,黑一片,完全看不出是在绣什么。
眼见着连场外给她加油打气的青儿和阿笙都有些担心了。
“掌柜的带了那么多颜色,怎么一直用黑白两色?她这是在绣什么?”
“不知道啊,看不出来。”
“难不成她是一开始用错丝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可能,我家小姐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她做得每一步都有讲究。”阿笙出声维护,但让她解释谭暮莘在绣什么,她一时间也解释不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的飞快。
台侧的侍者重新换了一炷香点燃。
场内的绣娘们手下针线穿梭地飞快,唯独谭暮莘一直在同绷架上的黑白丝线做缠斗。
再不加点颜色进去,凭黑白两色,恐怕悬了……
不止场边的观众这样以为,连台上的评委们也是这般以为的。
两柱香燃尽。
台侧敲响了锣声,示意比赛结束。
绣娘们纷纷停下手中针线,一个个亮出了自己绣的花色。
如今春日里百花开的正艳,比赛场地中的绷架颜色比郊外百花园里的花还要艳上百倍,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绝佳配色。
比的就是让人眼前一亮,却没想到在云云“花海”中,自己的亮色图案成了点缀场地的一环,并不突出。
等到谭暮莘揭起图案的时候,场外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先见她一直埋头用黑白两色刺绣,大家都以为她是破罐子破摔了。
没想到她竟然是用双面刺绣,绣了一只猫。
这只通体白色的猫,明暗面分明,宝蓝色的眼珠子栩栩如生。
和旁人的一对比,好似春日百花盛开,在花丛中游玩的猫咪一般。
霎时间,惊艳四座。
谭暮莘擦着额头上的汗。
幸好绣完了,双面刺绣格外耗时耗里,尤其她的左手并没有右手那般灵活。
第二关,谭暮莘毋庸置疑地晋级了。
宣读完结果后,场内瞬间筛掉了一半人,还剩十位晋级第三关。
第三关考验的是整体能力,不仅仅是针脚颜色的问题,还有技艺上。
今日比完,谭暮莘在场内见识到了不少中绣法。
除了她的苏绣,还有蜀绣和川绣等,各个技艺高超,精彩绝伦。
想要赢过这些绣娘也是有些难度的。
明天是最后一关,绣娘们比完赛各自回家休息整顿,准备明天的比赛。
锦昌泰铺子今日是绿胭和冬桑当值。
阿笙和青儿来接谭暮莘回去,两人一左一右地挽着她回家。
结果在路上遇上了三爷和沧澜。
三人均是一惊,不过阿笙和青儿十分有眼力见,料想三爷是来找谭暮莘的,于是接过她身上的料子,先行离开。
待二人走后,谭暮莘问道:“三爷可是知道徐小姐要成亲了?”
“知道,”三爷气定神闲地,“你明日要比最后一关了,还有心情操心秀秀的婚事?”
“这……”谭暮莘眼神看向三爷身后的沧澜,想了想道:“三爷知晓后难道没什么想法吗?”
“我该有什么想法?”
“比如,关心下徐小姐是否真心想嫁于那人,平日里,见您是最宠徐小姐的。”
“我宠她是一回事,她要嫁人是另外一回事,嫁了人我也一样会宠她。谭小姐,你插手的已经够多,秀秀拖到至今依旧无路
可走,你是清楚的。”
三爷摇着扇子,一惯的安然自若。
谭暮莘蓦得一怔。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帮徐秀秀出谋划策,知道徐秀秀爱慕沧澜,可是他依旧什么都没做。
“……”女儿家的婚事竟然这般身不由己。
以为三爷通情达理,能在徐大人面前好言相劝,不成想也是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
是了,商人重利,他亦然!
她心头不知怎得,突然觉得三爷手眼通天,却冷眼旁观,可怕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