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内的狗熊大肆咆哮着,它伸出舌头,舔舐着爪上的鲜血,充满杀气的眼睛扫过坑外围着的人群。
忽然间,楚砚北只觉得自己后背被人推了一把,他瞬间扯开了花如锦放在他身上的手,身子径直坠落了下去。
他的身子刚挨到地,便立刻滚到了坑边,他半跪在地上,来不及去看一眼究竟是谁将他推下来的,眼前野兽的喘息声让他紧绷着身体,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正慢慢向他移来的野兽。
花如锦趴在坑边,焦急地望着坑底的楚砚北。她原本将楚砚北当成了自己的依靠,但是如今他面临着如此大的危机,反而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坑底的情况。
在距离楚砚北还有三米的时候,狗熊突然大吼了一声,朝楚砚北扑了过去。围观的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有的人甚至大喊道。
“跑呀!”
楚砚北自然不会受他人的干扰,不管他是往左边还是右边跑,都会在他跑出第一步的时候被狗熊一巴掌拍在地上。
他压低身子,是生是死,由老天来定好了。
就在狗熊到达楚砚北面前的那一瞬间,他猛然蹿了出去,双膝跪地,凭着刚开始的那股冲劲,从狗熊的下方滑了过去。
楚砚北来到狗熊的正后方,紧紧地贴着坑壁。
突然间,一个闪烁着光芒的物体在他面前坠落,他定睛一看,是花如锦的那把匕首。
他瞬间将地上的匕首拿在了手里。
花如锦将匕首扔下去之后,身边立刻有人按住了她的脖颈,恶狠狠地说道。
“死丫头,身上竟然还藏着刀。”
说罢,便狠狠地在花如锦的头上扇了一巴掌。
对此,索尔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坑内,纵然这个少年有了武器,他也不认为一个小孩可以在凶猛的狗熊手中活下来。
纵然眼前有狗熊的咆哮声,楚砚北还是将花如锦的闷哼声听了进去。他只是一抬眼的功夫,那只大狗熊便来到了他的面前,他立刻将心思收了回来,俯身躲过狗熊大掌的同时,手中匕首翻转,便在狗熊的左臂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能够伤到它的机会不多,所以楚砚北这一下,可是使出了自己毕生的力气去划的。
狗熊立刻吼了一声,然后便退到了一边,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坑外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别说是个小孩了。
这么多年,死在狗熊掌下的成年男人数不胜数,任谁都没能伤它分毫。
今日,竟然被一个小男孩,划了那么深的一道口子。
这若不是亲眼所见,估计谁都不会相信。
楚砚北自然不知他们所想,他丝毫不敢松懈,肩膀的伤口已经撕裂了,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到了地上。
仅仅只是几秒的时间,狗熊便重新站了起来,从未被人伤过的它此时似要将楚砚北活吞了般,从楚砚北身上传来的鲜血的味道,更是让他兽性大狂。
它咆哮着朝楚砚北奔来,楚砚北转身就跑,他飞快地攀上坑壁,身子腾空翻转,挥动着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度。
鲜血飞溅。
随着狗熊的惨叫声,他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刀,湖北瞎了狗熊的眼睛。
索尔终于坐不住了,他从主位上站起身来,注视着坑内的情况。
楚砚北的手臂痛得失去了知觉,他的眼睛也有些模糊。前方狗熊依旧在咆哮,他估计下一秒,它的大掌就会拍在他的身上。
母亲,孩儿或许赶不回去了。
“上来!”
忽然间,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略带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他回头,花如锦正一只手抓住周围的栏杆,另一只手使劲往坑内伸着。
她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
楚砚北没有片刻犹豫,他立刻转身,纵身一跃,用还能动弹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了花如锦的手。
两只温热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花如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硬生生地将楚砚北从坑内拽了上来。
由于用力过猛,花如锦没有掌握好重心,俩人交叠着倒在了地上。
花如锦躺在楚砚北的身下,他肩膀上的血滴在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身下那张小脸上还有未退散的惊慌。
楚砚北晕倒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谢谢你。”
又救了我一次。
似乎是楚砚北的表现让索尔有了兴趣,他竟然派人去给楚砚北医治伤口,他肩膀上的伤口本来不重,但奈何一开始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今日又在坑内受到了二次伤害,所以当大夫将楚砚北肩膀上的衣服撕开的时候,望着那血肉模糊的地方,花如锦禁不住心惊,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楚砚北的手。
手心不断有冷汗冒出来,楚砚北虽然还在昏迷当中,但是他的眉头却因伤口的牵动而紧紧地蹙着。
花如锦强忍着颤抖,慢慢地将他的眉头抚平。
大夫是个女人,瞧见花如锦的动作,她不禁调笑道。
“放心吧,他能感觉到疼痛是好事,说明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嗯。”
花如锦轻轻应着,并不想搭腔。
云霓给楚砚北包扎好伤口后,本来就没什么事了,但是她见俩人浑身都脏兮兮的,混着血跟泥,有些看不过去了。
便叫人打来了热水,给俩人擦拭了一番。
“还别说,把脸擦干净了,还是蛮清秀的。”
花如锦任由她拿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这女人看着纤瘦,但是力道可真不下,花如锦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她搓的生疼。
所以当看到她要去给楚砚北擦的时候,她便将打湿的毛巾接了过来。
“我来吧。”
“好。”
云霓收拾好自己的药箱,正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楚砚北身下似乎压着一个什么东西似的,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多管闲事,她趁着花如锦正在专心致志地给楚砚北擦脸,快速地将他身下的东西抽了出来。
“你做什么?”
花如锦立刻按住她的手,一脸戒备。
“你干什么?”
云霓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小丫头的速度竟然这么快,而且她的力道也不像是一般的小姑娘,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
这要是换做平常,云霓早就捏捏她的脸,然后乖乖松手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是这次,她还偏偏不能放手了。
“丫头,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她难得一脸严肃。
“这不关你的事。”
云霓失笑。
“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这么护着他?”
见花如锦不语,云霓放软了语气。
“乖,听姐姐的话,这个人,”
她略微停顿,瞥向一旁还是昏迷的楚砚北,轻轻说道。
“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说完,她便用蛮力将楚砚北身下的东西抽了出来,然后转身离去。
她的速度太快,花如锦只恍惚看到一个黄色的东西,接着,便随着那个女人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云霓走后,花如锦也终于支撑不住了,她蜷缩着身子躺在楚砚北的身边,小手轻轻地握着他的手。
现如今,她只能依靠他了。
索尔府上,他手中拿着云霓给她的文书卷轴,反复摸索研究,末了,仍是不确定地问道。
“这确是大煜皇帝的圣旨?”
“将军,千真万确。如今仲博候已在北行的路上,若是让他知道咱们扣留了皇子,恐怕…会引起两国纷争。”
说是纷争,但以两国目前的状况来看,邻照怕是没有那个实力与大煜国相抗衡。
也罢,不过是一个毛小子而已,待来日他邻照国羽翼渐丰,兵力强盛,势必要踏破他大煜国的江山。
楚砚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是忽然闻到了一阵青草的香气。
青草?在寒冷的北方,除了青松之外,鲜有这么鲜嫩的青草香。
楚砚北努力睁开了疲累的眼睛,此时,他正趴在马背上,马蹄下,是嫩绿的小草,虽柔软,却坚韧。
“醒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从上方传来,楚砚北回头望去,一个肤色健康,看起来与他颇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正冲着他微笑。
“皇叔?”
楚砚北的语气里似乎有些不确定。
“臭小子,才离开了个把月就不认识你皇叔了?”
楚微天重重地拍在了楚砚北的屁股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你小子,幸好索尔那家伙没把你怎么着,这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父皇还不把那三两地给夷为平地?”
“皇叔……”
楚砚北的声音还是非常虚弱。
“嗯?”
“跟我一起的女孩……”
“女孩?什么女孩?”
楚砚北心中一跳,他猛然朝身后的队伍中望去,清一色的铠甲士兵,根本没什么女孩子。
也就是说,她还在那里。
“皇叔,我得回去。”
“回去?你开什么玩笑?那个野蛮血腥的地方,要不是他们发现了你随身带着的圣旨,你怕是就交代在那里了,还回去作甚?”
“我要去救个人。”
楚砚北挣扎着便要从马背上起来,楚微天立刻将他按在马上,纵然他身手不错,但是此刻他有伤在身,而且对方还是一个长期练武的成年人,楚砚北挣扎不开。
“小子,就算你现在回去,你想救的人恐怕也已经没命了。”
“什么?”
“一个毛丫头,你以为能在索尔的手下存活?”
楚砚北抿唇不语,他可是许诺过她,她不会有事的。
“皇叔见你伤得太重,便叫随行太医给你吃了些有助于睡眠的药,你睡了一天一夜,那丫头,恐怕已经没命了,小子,别太在意了。”
楚砚北的心慢慢地下沉,他握紧拳头,眼中的杀气有些骇人。
见他如此,楚微天便将话题转移到他此行的目的上来。
“小子,你母妃她……”
她去世了。
大煜国此时正值初春,天气也慢慢转暖。
楚砚北一路艰险,终于来到了梁汾城。
只不过,他没能从那寒冷恶劣的北方带回那个女孩子,更没能赶上自己母妃的最后一面。
这偌大的皇宫,带着压迫感的森严,让他一踏进去就不得不给自己牢牢地树立了一道围墙,围墙外,是毫无温情可言的冷锋剑雨,围墙内,则是他失去母妃的剜心之痛。
在月妃娘娘过世后的第六天,大煜国的九殿下才匆匆赶回来。
因未能为母妃尽孝,九殿下自愿入白马寺斋戒五年,为他死去的母妃祈福,为大煜国祈福。
他本是北方恣意放纵的少年,却被命运亲手送进了杀机四伏的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