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急打方向盘，车轮堪堪擦着路边转过去，一声“好险”没呼完，车子又冲着另一边而去。
立马反向转方向盘，奈何风吹日晒的老旧车质量实在不过关——方向盘，掉了。
宋野：“……！！！”
“陆洺陆洺陆洺！”他嗓子都喊哑了，“你掉水里我不会捞你的！”
陆洺没事人似的，不看路，反倒转头看宋野吓得大呼小叫的样子，笑出了声。
“叫哥。”
生死关头，尊严算个球。
宋野脱口而出：“哥哥哥咯咯咯嘎嘎嘎嘎！”
从水草里游出一队鸭子，热烈回应他：“嘎嘎嘎嘎嘎！”
极限位置，陆洺目光陡然冷冽，猛打方向盘，一个极限飘逸，车子摆尾回直线。
滑到坡底，车速慢慢降下来，宋野拍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他看向发型乱都没乱的人，嘴角一抽，“好样的。”
陆洺修长的手指有节律在方向盘上敲击：“你该相信我的，我早告诉过你，我是有赛车证的。”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惊险让宋野脑子不正常，他怎么听出了点埋怨的意思？
他懵了一瞬：“赛车证？你替考了？”
陆洺一噎：“……脑子不用捐了吧——不对，留着吧，你这脑子僵尸看了都摇头。”
宋野：“呵，你还挺幽默……”
此时天地收尽最后一丝残照，亮光完全消失，道路两侧亮起稀稀拉拉的路灯，在空旷的湖水中落下几点晃动的亮斑。
他们差不多走完一半路程，正是人迹罕至的时间和地方。
风呼呼得吹，芦苇摇摆，浪花扑向岸边，带来湿气和冷风。
宋野打个哆嗦。
他摸下兜，摸了个空：“我手机呢？”
全身上下都找了，没有。
“丢了？回头我送你新的水果。”陆洺拿出他的手机，按下开机键，黑屏。
“……没电了。”
两人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宋野面色僵硬，抓乱头发，干笑几声：“呵呵，果然一遇见你就没好事。”
“彼此彼此。”陆洺环顾四周，一片苍茫，最近的亮光远在天边。
闲适往靠椅上一靠，跟在宾利后座没两样，一点也看不出着急。
宋野叹口气，开始卖力骑。
乍暖还寒时，昼夜温差大，此处又邻水，冷风一吹，骨骼肌战栗，牙齿打战，在荒郊野外待一晚上得失温。
骑着还能暖和点。
“你也骑啊，拿我当祥子？”
陆洺掌着唯一的方向盘和刹车，看他一眼：“坏了。”
宋野：“啊？”
他侧身仔细一看，果不其然陆洺脚下的脚踏板是残缺的。
“你不早说？早知道骑那辆蓝的了。”
陆洺心虚“啊”一声。
宋野察觉到不对劲，嘴唇抿成条直线：“你不会故意挑坏的，然后自己坐这边，好让我卖苦力？”
陆洺不语，只是一味赏景。
宋野：“……”
没见过坏成这样的。
路过一处路灯，他瞧见陆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冷白发青，指定冰凉。
那人来的时候只穿着件衬衫，想是刚开完会来的，套着件冲锋衣也用处不大。
他脚刹住，下车：“咱俩换换，摆烂这么久，你也该动动了。”
“累了？”陆洺看他一眼，又看看不大好掌握的方向盘，迟疑道，“你……行吗？”
他想起小悠悠刚学自行车时候的惨样，骑了就摔，就是学不会掌握平衡，手脚脑不协调。
宋野来劲，挤着他平移过去：“小瞧人，你可看好了。”
陆洺不大放心地看着他，像小时候那样一手替他把着方向盘。
这个举动宋野看来却是对他的怀疑，推开他的手：“不用不用，我都这么大——诶诶诶！”
陆洺那边刚踩过半圈，他这边方向盘跟挑海草舞似的乱摆。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只是试试，再来。”
陆洺在夜色掩护下失笑：“加油。”
他脚踏板踩得很慢，给宋野留足够的反应时间。
“左左左！”
“右右右！”
“刹车刹车！”
“走直线！”
“稳住稳住！”
一通挣扎后，宋野好歹能稳稳前行，不会突然往湖里扎一下。
他抹下额头汗：“这方向盘太硬了。”
这边不比蹬车轻松哈。
一偏头，瞧见陆洺正笑着看他。
和平日里嘲讽讥笑不一样，眼里尽是温柔。
他一恍神，眨眼的功夫，那抹笑倏忽消失了，好似是他太累的幻觉。
陆洺眉尾上挑：“看我做什么？我好看？”
宋野收回方才的评价，一定是他眼花了。
“你比鬼吓人，看看你辟邪。”
陆洺哼笑一声。
周遭乌漆麻黑一片，乌云蔽月，光亮透不出丝毫，只在夜幕上印出个圆印子。
冷风嗖嗖，吹过芦苇荡发出“呜呀”的叫声，时不时不知道从哪发出声鸟兽凄厉的古怪叫声。
宋野一激灵，汗毛直立，眼睛咕噜转，身子一动不敢动。
“骑快点。”
陆洺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无声笑着：“害怕的话我可以借你只胳膊抱，就像小时候那样。”
宋野给他个无语的眼神，无视那只递过来的手。
“用不着。”
他再也不是不抱着人胳膊睡不着的小屁孩了。
直接了当的拒绝把天聊死，两人都没再说话，静悄悄的夜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宋野脊背发凉，几次想开口又咽回去，目视前方，专心控向。
突然腿上有点痒，像是只手从膝盖往上爬，马上快到大腿根。
他“啧”一声：“别闹了哈，报复也不是这时候，一会儿摔湖里就老实了。”
陆洺疑惑：“你在跟谁说话？”
“！”宋野脑子里炸开烟花，仓皇扭头，陆洺两只手都在，那他腿上的是……
紧张屏住呼吸，两人都缓慢低头。
看清“鬼”真面目，陆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野脸色比锅底还黑。
陆洺捏起一片干枯的树叶，在宋野眼前晃晃：“悠悠，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胆子啊，还是这么……”
宋野黑着脸警告：“陆洺。”
陆洺越发笑得欢乐：“……可爱。”
宋野：“……”
他一米九大高个，和可爱有半毛钱关系？
手暴露在冷风中没多久，指关节冻得僵硬，他哈几口热气，搓了好几下，藏进袖子里才感觉好一点。
车子慢慢停下。
陆洺毋庸置疑道：“累了，你来。”
宋野扒着方向盘不动：“你才蹬几分钟，你让我多歇一会儿……”
陆洺扯他袖子，往下扒拉，宋野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陆洺不动声色，悄咪咪靠近宋野腰，正要趁他不注意挠痒时，突然被攥住手。
他惊讶抬头。
宋野得意对他一挑眉：“你想到的我也能想到。”
可很快他笑落下来，他手已经算凉的，陆洺的手就是寒冬腊月的冰坨子。
“你是鬼上身了吗？”
“是……”陆洺桃花眼眯起，五官变得柔和，俯身弯腰，指尖划过宋野下颌，挑起。
“专吃……你这样的小孩。”
宋野没眼看，转过头：“你有病。”
陆洺笑着收回手，不断摩挲着食指指尖。
刚才触及到宋野刹那，指尖就跟起火一般，发麻发烫。
意识逐渐昏沉，蹬车速度越来越慢。
突然宋野惊呼一声，他立马惊醒。
“那里有家便利店！”宋野上脚滑动，嫌太慢开始推。
临近时，陆洺前倾眯起眼，遗憾道：“上锁了。”
“我可是开锁王。”宋野摩拳擦掌，在旁边树上的彩灯上拆下一截铁丝，开工。
运气不错，乌云让开皎皎圆月，白纱般轻柔的月光撒下，将这方小小天地笼罩。
陆洺晃悠到他身边，靠在墙上看他忙活，发丝随他动作抖动，抖得月光似乎都在雀跃跳动。
他嘴角勾起：“你行吗？”
宋野抬头刹那，他立马收敛笑意。
宋野看着他，并不言语，下一秒“咔哒”一声，用实际证明——他行，他行爆了！
一进门，找了找，没有充电器，也没有固定电话。
对着监控招了半天手，没一点反应。
他叹口气，拿两桶泡面和矿泉水：“先吃着吧，一会儿给老板留个字条和联系方式。”
一转弯，在收银台角落还发现个热水壶，他乐呵小跳几下。
陆洺早早坐在收银台后的唯一一把椅子上，撑着手臂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你真有活力。”
宋野心情好，全当是夸他。
正想嘲讽两句，看见陆洺疲惫的样子，又咽下去。
他先递过去杯热水：“多少吃点东西再睡，空腹睡觉对胃不好。马上好。”
陆洺打个哈欠：“悠悠真贤惠。”
他眼眶中浸满生理盐水，模糊了锋利，留下一片柔光。
宋野叹口气，服了这家伙。
都累得不行了，也不忘呛他。
面煮好，他送到陆洺鼻子底下，晃晃他肩头：“醒醒，吃饭了。”
看着人一头快栽进面桶里，嘴在哪都找不到，他又无语又无奈，放下自己的面，接过他的叉子。
“张嘴，啊——”
陆洺清醒一瞬，眼睛瞪圆，意识到什么，跟晕过去似的，立马闭眼。
入口的面烫得他“啊”一声。
宋野吹散热气，喂过去。
陆洺心里忐忑，眼皮下眼球不断滚动，硬生生忍着不敢睁眼。
直到一桶面喂完，宋野轻声道：“睡吧。”
身体像是得了指令，陆洺浑身过电一般，疲乏一下子将涌上来，意识瞬间模糊，往下栽倒。
宋野眼疾手快托住他脸，差点要砸到收银台凸起的棱子上。
“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救了你这张帅……丑脸。”
他看着陆洺被挤得脸颊嘟起来，看得舒心，无意识笑，面有些凉了也吃得尽兴。
盘算着明天怎么好好让这人感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