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和二位同桌交流是我们的荣幸。”
她们的女孩正襟危坐于宝宝椅上,刚好和小萤面对面。
奇异的是,这孩子无论头发还是眼睛,都是难得一见的纯黑色,肌肤说是白皙、不如说是惨白发青,如刚漆好的墙皮,不含瑕疵、也不含血色,除了眉眼形状和双亲有相似之处,其余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了。
女孩从开始就眯眼紧盯着小萤,不知那眼神是感兴趣、还是对她不满。三千眼看着小萤露出了怯生生、受委屈的表情。
荼荼见二人对自己的到来显得拘谨恭谨,她自己又耐不住好奇,不禁问说:“冒昧一问,你们是做了基因选别吗?这么漆黑的眼睛和头发可太少见了呀。”
“噢,我们起初也以为是抱错了蛋,还去做了鉴定,结果鉴定的医生说,这是非常偶然的基因突变。您看,做基因选别要交的费用、签的保证书、审核的材料太多了,咱们负担不起的。”
“基因突变,嗯,倒是在新闻里听过这种事。如今第一次见呢。”荼荼兴味盎然地拉了椅子坐下来。
“阿姨好,我的大名叫做希尔瓦·墨多,您可以叫我小墨,”女孩突然用线条笔直的嘴唇发话,黑亮到有些渗人的眼睛扫过荼荼和三千的脸,又在三千面上饶有兴致地多转了一圈,视线最终停留在对面的小萤脸上。
她张嘴,露出了门牙的一块黑洞洞的豁,样貌终于显出孩子的可爱,口中却说出非常冰冷怪异的谜语:“有一位无色的母亲,这就是你难以保持本色的理由吗?你的能量,竟比你的母亲弱小太多了吗?嗯,真有趣。”
小萤才四岁(虽然对面那阴沉的小家伙也不过五岁光景而已),当然不明所以,像是被劈头盖脸地申斥“弱小又无力”一样慌张,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小墨!又在说什么怪话,没礼貌!”母亲严厉地阻止她。
“先别训孩子……”荼荼轻声劝着,顺了顺小萤的后背。三千则不悦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个举止离奇的小墨。
穿高领洁白衣衫、高腰黑色长裤的宽肩女侍者,给每个人发来了座位号牌:“抽奖环节会用到号牌,请保管好,避免遗失。”说着向这边孩子手里也一人塞了一块,“小朋友也有份哦!”暂时遮挡了矛盾和争端。
“亲爱的母亲,我有分寸。”女孩对母亲说话,却目不斜视地依然看着小萤,她煞有介事地整了整自己的裙子领口,竟推开面前桌板、跳下了宝宝椅。她披着乌黑的秀发、绕此餐桌缓慢转过半圆来到这边,仰视高座上的小萤。
她点头一礼,拿过小萤松松攥拳的小手,将手中“18”号牌也塞进小萤手心里。
她脸上未曾露笑,语气却大概在努力表露友好:“我没有恶意。18 ,这刚好是我的幸运数字,它蕴含宇宙的神秘力量,因为刚刚不礼貌的过失,送给你。希望在今夜带给你、和你尊贵的母亲们无比的好运。”
奇异的小插曲过后,此桌倒是久久平和无波,气氛随着开宴一阵温顺悠闲的铜管乐声变得舒缓、而后四个大人的谈话随着觥筹交错,逐渐热络起来。
到了后半段的抽奖环节,小萤小声说要去尿尿,将号牌全交给了荼荼妈妈。
三千把小萤扶下椅子、牵在手里走,不想,对面那位墨多小姑娘像个幽灵、默然下地跟在两人后面。
三千试探般停步,面无表情地向这孩子伸出手,小墨也无惧,仰望她阴影中冷峻幽蓝的眼睛。想了想,还是选择将小手塞进那温凉的大掌中:“请您多关照——我不是小便,要上大的。”
三千鼻间发出轻轻的笑声。
两人在卫生间外等候墨多小姑娘时,三千观察到小萤远远观望窗外夜景,还频频踮起脚尖看下面的灯光,样子倒是不怎么害怕了。三千想起她说的被“踢下高空”这回事,蹲下身轻柔试探道:“小萤,你从高高的地方掉下来过?别人为什么要踢你?”
“其实,我在上面看了妈妈和妈咪好久了,但是,有点犹豫,”小萤捏着她正装的前襟,小身体依恋地靠过来,“可是祂们等得很着急,有一个最着急,祂趁我不注意、狠狠踢我的屁股,一下子就把我踢得坠下来了。”
三千对“祂们”是谁,完全没有记忆的头绪,捂着她的小屁股想再问后续——哪怕小萤是童言童语地乱说话,或是叙述她并不真实的梦境,她也想再听听。
这时,两人听见全场一阵激烈盛大的掌声和笑声,余光见小墨提着裙摆避开地上水渍,从卫生间门口慢慢走出来了,又见,另一边出现了荼荼的身影。
她踩着花地毯快步跑来,深紫长裙涌动出美艳的波浪、灰色侧发一飘一飘,脸颊被沿途每一盏灯光照亮,肌肤柔和地泛起丝绸般的亮泽,并且走到哪里,鼓掌声就响到哪里,简直像个电影明星似的。
她满脸明媚纯真的喜色,在三人面前小跳一下、激动地说:“三千,小萤,小墨,哇!你们敢信吗?18号牌真的中大奖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