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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狗魄藏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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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是……”香香眼底发黯,口中飘出阴郁艰涩的声音。

清油灯光清楚照亮乌漆桌面上、由上而下摆放着六颗成直线的铜币,这寻常货币、是三千从素环递来的钱袋子里随机摸出的。

经三千亲眼检查、亲手摇晃竹筒后展现出的卦象,像是无生命的钱币自身与天官、天意商量好的那样:呈现出“正正反、反正正”——即为“阳阳阴、阴阳阳”的中孚卦。

问卜:天官所断是否可信?

占得:中孚,天官心诚言恳,未有半句妄语。即,欲令鹿三千登基,必除鬼君。

卦象以一个冷漠的、难以更改的符号的方式,呈现在人血肉做的眼前。

除去知情人香香外,连同乐文与素环的其余众人已被遣退。三千与她两人盘腿而坐,望着亮闪闪的铜币,像老僧入定那样垂首半阖双眼,好一会呼吸相闻、静定无言。

实际上莫说静定了,二人胸中心念实在杂乱非常,面对天意,凡人焦急含悲、近于绝望困兽的体验,太过可怕。

“咱不信!”香香轻抽鼻子,两只大手抓握膝盖处,双肩紧耸,袍衣擦蹭出细声,不死心地倾身来问,“殿下……!是否再占?”

三千望着明明白白的卦象,再抬眼看见,香香炯炯似乎能够射光的圆眸已是眼白微红,水色闪亮,她对她撇下双眉,摇头轻声说:“……不必了,初筮已告,九九八十一次还是百次,同一个结果多占无益。不如——再、换个问题。”

香香脸上满带着唯三千马首是瞻的诚恳表情,屏息道:“殿下要问什么?”

三千一时脑中空白,从袖袋中掏出香香秘密交给她的银币。这六枚保养得当的精巧物瞬间在她掌中润上了汗,无论翻来还是覆去,都在粉白润泽的手心中呈现出六个阴面。

满月般的银币,连同无名指腹圆型深色的痣,一同刺痛了她的双目。

鹿三千并非唯一的治世之才,甚至是个危险的前朝隐患,这天母,明明谁都可以当。

“就问……是否还有回天之法、可保全鬼君一命存于世间,而天下仍得平治。”

就算那平治天下的人不是自己鹿三千……此生能与她平安相守,就算改名换姓变成庶民,也已是足够了……

“唔。”香香不大了解三千真实的意思,只知道要保护女人性命。她凝眉正襟危坐,紧接着想起什么,忙不迭将双手扣成∞符,紧闭双目用手点了点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三千用力一咬唇,将桌上铜币尽数捋进青翠颜色的竹筒中,手掌伸平盖住淡白色筒口,迅速摇动几下,钱币在其中发出热闹的哗啦啦声。

竹筒倾斜,铜钱鱼贯而出、直直铺上桌面。三千全身发汗着、用两指将它们拨弄整齐,目光急切地确认卦象:“正正正,反反反……”

“天地否……否卦?不、怎么会……”香香的声音,像是要急得哭出来了。

天意直白,似乎善于刺破一切幻想。无任何转圜余地,竟是吐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否”——

代表否定、闭塞、拒绝、不可能。

三千在桌案上紧紧攥拳,通红的指尖掐进肉里——她满心悲愤,眼里还没涌起泪水,就感到胸腹中灼烧愈盛,烫得难以忍受时,喉中缓缓蔓延开一阵淡淡的腥甜,眼前景象也荡开阵阵模糊的涟漪……

“再占。”三千急意攻心,犟劲上头,连问题也没想好就深吸一口气、头昏脑涨地要再摇钱行卜。

“殿下!殿下!”香香看她上下白睫之间挤出清滴,伸手来抓住她的一边胳膊,担忧道,“殿下不能再卜了……已、已近子时了!子时阴盛至极,两日交汇气场动荡,不宜问卜。再者,无论卦象如何,人事还需尽力而为,殿下,我们、我们不能这就放弃了陛下!……”

动作稍滞,三千头皮上燥起的热气逸散而去,清醒过来。

她很快对香香点一下头,丢下装了铜钱的竹筒在案:“记得,今日议的只是陛下痼疾之事,至于银币,就交由我保管。”

“遵命!”

三千拧眉凝望青青的竹筒一眼后,收回心中无用的愁怨,起身落袖就走:人欲不能与天道相抗,可若人意能动天半分,就算用尽全力全命,她亦坚心为之!

从底舱密室推层门而出,还有一道门时,已依稀可闻上面传来婉约温润的歌声,三千知道已到近岸处。

悦城富庶、民风悠闲,三千早在知郡来奏时就知晓,有演艺人自行组了歌队,彻夜等候夹道欢迎。

却不想歌声盛大如潮,竟能蔓延到甲板之下的此处来了——

“月晕美,

虹光化辉散,

水映月台,

双双影相伴,

皎月镀,

云鬓衬花颜,

情深似海,

誓言许人间……”

如今时近秋分夕月节,三千身为艺女时学过这曲,自然知晓,唱的是那《花盛月满》的情歌爱词。不过,比起东南女子的唱念娇语,三千首先听见外面抱怨争执的声音:

“已过大半个时辰,三更天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军机大事——”

“事关圣体,储君殿下有要事相商!”乐文声音坚硬。

“乐文侍卫进去通禀一声也不成吗?”

……

三千推开门转个弯,红木雕花的镂空玄关在视线中晃过重重深红的残影,她看见有英治在内的一班司兵部文臣在候,一双双焦急渴盼的眼睛终于瞧见了她的侧脸,如得润甘泉,闪烁起来。

乐文,偏瘦却刚毅的身架背对这边,她肩膀很僵,扶住刀柄斜着刀鞘、将众人尽量拦住,不叫他们上前一步。

淡彩色、清皎灵动的素环在侧守候,她眼光四顾,很是揪着心的样子。看见三千出来自是一喜,为身旁的情人、向她投来求救眼神:“大人……”

三千见这一高一矮、一刚一柔的组合,联系到了女人与自己。

她不禁想,若此生与女人如乐文和素环一般,一个侍卫、一个宫人,自然无忌地相恋,自由自在地过活,与那些意义深重的生死劫数不相干……只是两个寻常人。

是啊,她心中泛起浓厚的艳羡之情——如女人所说,就做寻常人,该多么好。

“乐文。”

三千唤她退下,瞥了这些臣子一眼,脚步停也不停,自顾撩起白袍上阶。

她拧眉,由于心里揣着闷堵的事儿,越说越怒道:“陛下与本宫回奏不下50封……!哪一次不是清清楚楚地说了,令尔等按兵不动、等陛下回朝再议!

米鲁尔一丝马脚都未露出,此时纵有良将、出师无名,就算大捷获此沃土,后世百姓仇恨争讼不可免之!

何况炎灵麾下虎将频出、火器在握,实力难明、不可小视!”

“殿下所言道理深刻——可、”

后面跟着响起一群人哒哒上阶的脚步声,合着焦急的喊声:“殿下、臣等来此急报!白贲将军与英永将军……如今已出师西北!”

“英大人……快说呀!”众人的手将英治推出来。

三千这厢险些绊了一跤,幸好跟上来的乐文及时出手相扶。

她借力站稳,回身深深喘息,怒声在下一瞬盖过了越发侵耳的岸上歌声:“白贲那厮是不服本宫执掌大权,是意图建功已久!却怎敢抗御旨不遵私自出兵?!朝中白监国一班意下如何?英治!你妹妹——”

“回殿下,朝中尚且安稳!因白将军、出师顺应天意。”

英治声音缺乏底气、却强自保持稳定,她全身被遮盖在三千的阴影之下,脸上已经冒了一层汗。

她向上看这位储君殿下,三年时光不到以前,她还是可称呼为姐妹的同期举人,不久以前,她还不时唤自己“阿衡姐”……

英治来不及感叹这些,湛蓝眼睛透露着真诚的急迫:

“殿下!米鲁尔以出使之名派来魔僧、归途中久久盘桓我盛花国土之内、埋伏半年之久,向我盛花西北传扬人肉牲祭之邪教,迫害百姓。

牲祭品中少女与幼婴最多!甚至、唆使愚众残害孕妇以成型的胎儿血祭,是以、拐卖□□愈发猖獗,伤我国之根本!

家妹英永奉命捕获这一队恶贼、严刑拷问得知,米鲁尔国民亦普遍受此邪教之苦,白将军携家妹出师、是以解放米鲁尔肉牲百姓为名!”

“……话虽如此——”

三千话还没说完,有人七嘴八舌地喊道:

“殿下、此为米鲁尔一国之事,臣认为出手干预实在不妥,名不正言不顺!朝中阁老们态度两极分化,白杉生白大人虽持赞同之意,却已发数封急函、唤白英二人率大军速归,因小拙大将军又逢疾发高热、在府中卧床休养,难以领兵……”

“殿下!况且这白将军与英将军,只率两郊合并麾下火器营五万兵士,纵有良铳精刀,面对米鲁尔二十万大军、却无异于送死啊!!”

无异于送死?……既然、无异于送死……

三千,因脑中蹦跳出某个可怕的想法突而一惊,脸侧发麻,她以口吸气,甩袖急道:“明知不可行而为之?此行,若实为二人叛国投敌……”

“王都有危险!——”有人高呼。

“殿下!绝无可能!”英治同时慌乱地跪下、三两乱丝斜出的鬓发在暗光中颤颤,她低下螓首道,“家妹……自小是善战乐斗,多有诡计,却不可能变节投敌、弃家人于不顾!白将军效忠朝廷,多年与陛下出生入死,也断无投敌之理!”

“事关国之存亡,英大人不能空口独断!”

“可就算不是投敌,此二人违抗圣令私自调兵,在军中也是就地斩首的重罪啊!”

“好了!”三千被吵得头上跳痛,制止道。

她还没有确切的主意,在不应景的婉转歌声、琶琴柔弦的拨弄声中,众人被她带领着、固守沉默。

三千疲惫地轻叹,目光扫过众人,忽而发觉英治满面吃痛隐忍的表情不曾松解过,大概这一跪磕得十分重。

她伸手去、口中柔和地说:“你先起来,此二人过往忠心忠举、本宫可知。但事关重大,本宫必须思虑周全。”

“多谢殿下,臣明白……”英治眼泪汪汪地抬脸瞧她,尝试露出感激一笑,自己软手撑地站了起来,轻轻翕动的鼻翼微红、惹人心怜。

“殿下、而今,无论此二人如何,殿下当速速回朝坐镇、稳定朝政军心……”此时发话的,是原先天母党众之一,只见他脸色一变,“陛下?!”

随着他微妙转换了语调的呼声,三千看见红褐色台阶上自己投下的影子,和一片高大宽展的影子重合交叠了。

影子稳稳降落下来,卷发的绵软、肩臂的舒展,手指放松时不自觉流露出的秀丽温柔的气质……只凭一个挺拔的轮廓,这些感触就尽数充填在三千心里。

好像,被那影子拥抱、容纳了自身的全部一样。

“……

粉裳柔蕊,

神明合欢,

想来天亦有情,

同心痴醉万般,

此恩此爱,

绵延千年,

许卿十生,亦不舍蜜意绵缠,

魂归云乡,还盼月照故人来。”

柔艳之曲,实在动听,句句都是一对女子的绵密欢情,却更衬三千心中惆怅——连这影子虚幻的拥抱,都变成了不久后要令自己怀念的追忆……

三千因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悲伤,轻轻缩起肩。

回身唤她“陛下”时,三千行礼故意打弯了膝盖,一只滚热的大手顺理成章地抬住她的手,将她向下的力道消去,轻松地往上抬起。另一手从背后伸来,原来两根指尖捏着她水晶眼镜的中梁。

“储君,又忘记戴了。”女人笑。

三千只是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这样的温度,只想感受一遍,再、感受一遍。

“我都听说了。”女人轻手展开眼镜为她戴上,像从墙角伸头偷窥的小猫,目也不瞬、探看她不大好的脸色。

这会女人声音清亮,无半声咳嗽而面色红润,大概服下了三千令人煎的药。

是终于吃对了药、开始好转,抑或,是因为那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呢?

三千不愿相信,一旦尝试相信,心中就涌起无指向的、狂乱的愤恨之情。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中义正词严地强调:不该这样!根本不该这样!

女人没有为兵事动怒,眯眼对她亲切微笑道:“此事储君可有决断?别慌,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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