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筇生日宴当天，她提醒舒屿不用去得太早，舒家出席这种场合比较少，舒屿更是少之又少，去得早了容易被人围着脱不了身。
于是舒屿掐准时间，踩着点到了傅家别墅。
傅筇正带着她的职业假笑四处应酬，见舒屿来了，眼神示意她先找个地方躲躲，舒屿心领神会，沿着人群外围走到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顺手拿了杯香槟。
今天来的要么是江城的名门望族，要么是商界的后起之秀，不常露面的舒屿都能认得不少。
傅筇和几个人打完招呼，站到舒屿身边。
“太烦了，一会儿切完蛋糕我就准备溜，你也跟我一起走吧，等他们反应过来你是舒屿，你比我更难搞。”
“去哪？”
“蒋崇给我另外准备了一场，一起去？”
舒屿还没来得及回答，余光就瞥见有人端着酒杯往自己这边走。
“请问是舒小姐吗？”
一个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微微弓腰朝她致意。
舒屿微不可闻地叹了声。
“我是。”
“百闻不如一见，您真是举止不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楚风。”
“您好。”
楚风丝毫感受不到舒屿的拒人千里，滔滔不绝地和她扯东扯西，一路从两人的学校聊到近期的股市。
舒屿扶额。
“对了，方便问问您的感情状况吗？您看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舒屿终于找到摆脱他的机会，右手抚上腕间的手链，抬头直视着他，盈盈一笑。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楚风吃瘪，匆忙说了几句结束语，怏怏离开。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傅筇凑近问。
舒屿刚要说话，又有两个人站在了面前。
“舒小姐，久仰大名。”
很快，这个全场最不起眼的角落，变成了全场最显眼的角落。
舒屿心里很烦，今天是傅筇的生日，她不想喧宾夺主，但舒家在江城地位显赫，又很少出席宴会，许多人逮着这个机会，怎么都不肯放过舒屿。
“各位，准备切蛋糕了。”
傅筇见舒屿的神情越来越不耐，起身站在她身前，把人往外引。
管家推出一个五层蛋糕，摆在大厅正中央，傅筇走过去，继续摆出她的大家闺秀版微笑，等她亲爹把客套话说完，全场灯光熄灭，她双手合十，许了愿望，吹灭蜡烛，切下第一刀。
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
傅筇刚把刀递给管家，大门忽然又打开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一个女声响起，众人纷纷侧目，看清来人后，傅叔很积极地上去迎着。
“小韩啊，不晚不晚，正赶上吃蛋糕呢。”
舒屿的视线越过人群，只瞧了个大概。
是个很高的女生，穿着西装，气场很强，有不少人过去和她打招呼，她从容地一一回应。
“那是谁呀？”
舒屿拉住傅筇。
“她呀，韩家长女，韩枫。”
“领成韩家？”
“对，领成现在的实际掌权人。”
那不就是韩翎的姐姐吗？
傅筇也看着韩枫，抱臂，随口一句：“没想到她也来了。”
“韩家不常参加这种宴会吗？”
“不是韩家，是他们姐弟俩。韩叔原来还是挺活跃的，但韩家姐弟从小就在国外长大，韩枫是毕业后才回国继承家业，她那个弟弟好像去年才回来，所以跟圈子里的人都不太熟。”
“那她弟弟来了吗？”
“不知道啊，可能没有吧，来了的话应该一起进来的。”
傅筇见舒屿若有所思，问道：“你想认识她吗？我带你去打招呼啊。”
舒屿连忙摆手。
她可不能去，她现在顶着舒瑾的身份跟她弟弟谈恋爱，去了不就露馅了。
大门再次打开，众人都忙着社交，谁都没注意到。
韩翎踏进门，还没找到他姐，就一眼看到了舒屿。
他神经乱跳，一个大闪，原路退了出去。
走到无人处，韩翎立刻给谈舟拨电话。
“哥们儿，舒瑾怎么也来傅家生日宴了啊。”
韩翎的表情很苦，心里也苦。
为了他俩这段恋爱，他天天跟着躲东躲西。
“你也去了？”
“什么叫我也来了，我跟我姐来的。你快把你们家那位姑奶奶弄走，一会儿让她和我姐说上话就完了。”
韩翎还要说什么，结果被谈舟一句“知道了”无情挂断。
他暗骂谈舟没良心，勾着腰鬼鬼祟祟躲在门外，看着里面的情况。
舒屿正愁往哪躲能避开韩枫，就被几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人再次堵住去路。
她有些烦躁，想着怎么脱身，谈舟的电话仿佛心灵感应一般跳出来。
她立刻接起：“喂，妈妈，有事吗？”
谈舟：“……”
“嗯，我准备回去了。”
“你现在说话不方便吗？”
“对，我还在筇筇这呢。”
“我去傅家接你。”
“好，一会儿见啊。”
放下手机，她抱歉地看着周围的人：“不好意思啊，家里有事，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回过头去，她与傅筇附耳道：“你还在这吗？”
傅筇摇摇头。
“那我先撤，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你真有男朋友啊？”
“回头跟你说。”
“哎，带着一块去蒋崇那呗。”
“算了，他认生。”
舒屿匆匆往门口走，路过韩枫时，与她对视了一眼。
两人视线相接，微微颔首，然后很快错开。
谈舟到的时候，舒屿就站在路边等他。
路灯在青石砖上晕开一层暖黄，她垂首盯着足尖，银灰高跟鞋踩在路沿上，湖蓝色的缎面鱼尾长裙后一层薄纱如雾，初秋夜风微拂，随落叶卷动。
她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石子，裹紧白色披风，看着石子滚进树影里，留在泼墨的夜中。
谈舟第一次见这样的舒屿。
他当然知道她很美，可她不止有美。
她高傲、自信，偶尔还有些不可一世。
她站在那里，即使无数道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也毫不在意。
她只专注自己，所以她美得动人，美得遥不可及。
车子在舒屿面前停下，谈舟下车，接过她的包，帮她拉开车门。
“吃饭了吗？”
“没有，连口蛋糕都没来得及吃。”
“怎么了？”
“这种场合我应付不来……不提了，你呢，怎么没和你姐一起来？”
“我也应付不来。”谈舟启动车子，带过这个话题，“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舒屿想了一下，眸光一亮。
“确实有想吃的。”
谈舟按照舒屿的导航开到目的地，才发现是一条很繁华的夜市街。
现在正是夜晚温度舒适的季节，夜市人很多，人挤着人，推车挨着推车，连车都没地方停，谈舟只能停在远一点的停车场，然后下车和舒屿一起走过去。
“你吃过夜市吗？”
“没有。”
舒屿警惕地停下步子。
“为什么？少爷病？洁癖？你一会儿不会一口不吃吧？”
谈舟在一连串问题后简洁回答：“因为没有人陪我吃过。”
“哦对，你从小在国外长大。”舒屿放心地继续往前走，“我就说嘛，夜市就得大家一起吃才有意思，你要是不吃，我都要没胃口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舒屿和谈舟格外显眼。西装革履，华服加身，和周围的人仿佛处在两个图层。
但舒屿无视掉所有视线，坦然自若地站在摊位前。
“老板，来一份臭豆腐。”
舒屿转头看着谈舟，眼睛笑成月牙，藏住了琥珀瞳孔：“臭豆腐吃过吗？”
谈舟摇头。
“铁板鱿鱼呢？”
谈舟继续摇头。
“钵钵鸡、酒酿圆子、脆皮五花肉？”
谈舟干脆看着舒屿，不再动作。
“太可怜了，孩子真是太可怜了。”舒屿摸了摸谈舟的头，一副怜惜的表情，“姐姐今天带你吃个够。”
谈舟眼角一抖，拿下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手心。
很快，舒屿把她想吃的全都扫荡了一遍，然后随便找了个小桌子坐下，大大小小的包装盒摆了满满一桌。
她的薄纱蹭在地上，谈舟想帮她提起来，被舒屿摆摆手拒绝。
“没事，反正不会再穿了。”
喧闹的夜市中，人来人往，大家都忍不住往他们两人身上看一眼。
舒屿却只在乎她的臭豆腐忘了放辣。
“你尝一口，信我，真的好吃。”
谈舟很不信任地往后躲了躲，皱眉看着舒屿举到她眼前那块黑色的豆腐。
“还是算了。”
“快点嘛，我都举累了。”
“我……”
“韩翎。”舒屿嫌他磨叽，直接连名带姓道，“张嘴。”
谈舟本能顺从。
焦脆口感混着酱汁席卷口腔，谈舟感觉有点奇怪，不过还能接受。
“好吃吧？”
他在舒屿期待的眼神中，违心地点点头。
“我就说嘛。”舒屿继续给他推荐着，“这个丸子好吃，这个鸡翅包饭，也好吃。”
“你经常来吗？”
“上学的时候常来，父母总是不在家，我就跟我妹妹满城到处逛，谁也管不住我俩。”
“你和妹妹关系很好吗？好像很少听你提她。”
“你也不说你姐姐的事呀。”
谈舟喂她一口五花肉。
“那就扯平了。”
舒屿眼眉舒展，很快被美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把谈舟的话抛到脑后。
“舒瑾。”
“嗯？”
“三个月快结束了。”
“对哦。”
舒屿嘴里塞着丸子，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托腮看着谈舟，咽下去之后，眨了眨眼。
“怎么，已经开始不舍得我了？”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舒屿警觉地坐起身，在谈舟的沉默中露出一副“不是吧你来真的”的表情。
谈舟被气笑了，眼底聚拢的一层薄雾转瞬即逝。
“你好像挺舍得的。”
“倒也不能这么说……多少还是有点不舍的。”
“有多少？”
“嗯……大概，这么多？”
舒屿在谈舟的腹肌处画了个圆。
谈舟又挂上那个嘴角只勾起一点的危险表情。
他挽起衣袖，露出精瘦而有力的手臂，起身走到舒屿面前，几乎贴着她蹲下，从衣服里拿出纸巾擦拭掉她嘴角的油渍。
舒屿警铃大作：“你干嘛？”
谈舟轻笑一声，语气玩弄：“让舒小姐多舍不得我一点。”
说完，他捏住舒屿的下巴，温柔地覆了上去。
经常接吻的好处就是，谈舟早已对舒屿了如指掌，知道她大概多久会进入状态，所以在舒屿刚刚闭上眼睛往前倾时，谈舟就理智地向后撤开，她越探，他越躲。
谈舟偏过头，贴近舒屿耳旁。
“现在呢？”
舒屿如梦初醒。
“韩翎，你完了。”
舒屿咬牙切齿地说完，抬手就捶谈舟，知道他不会躲，所以揍了他好几下，直到拳头被谈舟完全握在手里。
叫卖声、说笑声、城管维持秩序的呵斥声，嘈杂又拥挤地包裹着打闹的两人，彩灯连绵，明亮如昼。
不远处的人群外，快门的声音被墨色掩埋，镜头中人影交错，笑容清晰。
“喂？老板，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