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烤肉店不远并且时间充裕，所以余朔同原澈商量好后，便一拍即合地打算散着步去。
开赛到现在打了十几天，日历一晃神间已经走到了十二月，外面挺冷的，让人忍不住遐想今晚会不会下雪。
原澈手揣在口袋里，缩着脖子跟余朔肩并肩地走着。
沿路有不少商铺都已经着手准备布置圣诞节的氛围了，一家定制香水的小店门口，店老板正攀在梯子上给那几米高的圣诞树挂彩灯。
原澈想站着看会儿热闹，便伸手轻拽了两下余朔的衣袖。
伸出去的手自然是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余朔脚步停下了，却一把抓住了原澈的那只手，揣进自己的口袋。
他们一起站在那圣诞树下抬头发呆，直到那老板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来后向原澈递来了个什么东西，男生才回过了神。
老板是个看起来颇有韵味的中年大叔，他递给原澈一罐香水小样，还叽叽咕咕地说了一串原澈听不懂的韩国话。
男生也不管听没听懂，接过那一小瓶香水后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就一个劲儿地说着thank you和good。
令他没想到的是，一直在旁装哑巴地余朔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是漂亮的韩语，语速虽然慢但听起来却很悦耳。
他不慌不忙地跟那老板简单交流了几句，然后就拉着原澈跟他说了goodbye。
“你们说了什么？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说思密达！以前是我小看你了。”原澈一只手仍放在余朔的口袋里，另一只手则捏着小小一瓶香水反复地嗅着。
余朔垂眼看了看他，很快又把视线挪回到手机导航里。
他漫不经心地向原澈解释：“老板说看你眼巴巴地在树下瞅了很久，所以送了你一个小礼物，香水是他准备圣诞节的时候挂树上给过路人当礼物的，你倒是先尝个鲜。”
原澈长长地“噢”了声，又继续追问：“所以你什么时候会说思密达的？”
余朔捏了一下被自己困在口袋里的手，回道：“来打过几年比赛了，多多少少学了点，大概是第一年我们打进世界赛的时候，想着要是赢了EG在Changer面前用韩语装波大的来着……”
说到这里，余朔有些自嘲地笑了声：“当时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原澈很怕身边这家伙表面看着云淡风轻结果心里又掉进阴影里出不来，赶忙宽慰：“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这么拽，说不定就赢了呢？今年要是赢了，那绝对能装到，你看你现在的韩国话说得那么溜……”
话尚未说完，他一直泡在冷风中的脸颊被余朔温热的嘴唇非常快速地亲了亲。
男生脸红了，思绪被打断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继续向前走，余朔看剩下的几百米都是直行，便把手机收进口袋，随意问道：“打完比赛回去后，继续直播吗？”
原澈正盯着脚下自己和余朔的鞋尖，意外发现他们的步频竟是出奇一致，难怪这一路走来觉得舒服。
他听到余朔的问题，再才抬了头：“当然了，那是我的工作，我现在可是算旷工的。”
余朔“嗯”了声，等了好久又犹豫着问：“你……每天播那么久，有时候一个月全勤，会觉得无聊吗？”
原澈笑了笑，思考一会儿后才认真地答道：“最开始还没多少人看我的时候，会。”
“但现在不一样啦，我认识了好多新朋友，有主播有选手，还有很多可爱的水友，我自己的圈子丰富起来了，当然不会觉得无聊。”
“所以为什么一开始不选择青训做职业，选了直播？”
原澈一愣，确实以前跟余朔解释自己不打职业的原因时，因为刚认识不久，他就只开着玩笑般说自己不打职业是放心不下直播间的水友。
再一次面对到这个问题，竟然已经是几个月后了，现在面对余朔，肯定是再也没了什么隐瞒的必要。
原澈难为情地摸了摸鼻尖，叹了口气：“我那个……我高中被同学欺负过，很过分的那种……”
“霸\凌，直接说。”
原澈惊讶地看向余朔，面前这人果然还是有话直说毫不避讳的那副样子，就像之前在采访席要求换下关系户酒酿一样。
不过他说的确实对，原澈就只好点点头，继续往下说：“对，我就是在这些事情发生后退学的，退学以后总得想办法混口饭吃，但是我讨厌群居生活，就只能窝在阴暗的小出租房里开直播赚钱。”
余朔听完，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没再做过多评论。
两人又慢慢悠悠地朝前逛了几步，原澈忽然又开口说：“其实……决定做主播前我有去过一家俱乐部来着，听说他们的青训是联盟人数最少的，结果去一看，得，集体宿舍。”
话说到这儿，余朔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男生，轻轻挑动了下眉尾：“哪家？”
“……”
原澈支支吾吾着，有些难以开口。
但余朔一直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继续走的架势，他又只好硬着头皮，小声嘟哝道：“是、是、是是ND。”
接着，原澈稍一抬头就撞上了余朔了然的目光，那表情就好像早已经知道了答案。
“怎、怎么了吗？”原澈有些别扭地刻意错开目光。
“没。”余朔说话的声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摇了摇头。
但不一会儿，他还没向前走出十米，忽地又偏头看向原澈，和声问他：“你当时…是夏天去的吗？穿着纯白的短袖和一条灰色的运动短裤，衣服要么是面料不好要么是洗太多次了，有点泛黄。”
余朔的眼神很认真，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蹦，接二连三全都砸在原澈的脑门上，把人砸得原地愣了神。
见他如此模样，余朔又轻轻坏笑了一下，继续回忆道：“而且你还没有染发，头发…比现在长些，有点遮眉眼，打卷儿，看起来像是只毛绒熊，特别乖。”
“所以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头发不是烫的吧，小澈。”
余朔发表完他的讲话，狡黠地冲不知所措的原澈眨了眨眼。
原澈的确是被余朔的话震惊到了。
那个时候的ND刚刚重组，余朔转位置，赛训组经理组大换血，他们正在缓慢起步的阶段，并且在那一年夏季赛的常规赛里初见成效。
原澈现在住的小区，是他退学后跟妈妈一起租住过的，街对面那家花苑的某个角落则藏着ND的老基地，以及他们经常因为基地断电而不得不光顾的一家网吧。
当时原澈自己在网上了解了一圈，最后发现了ND这个无人问津的意外之喜。
那天他去到ND的基地，只遇见了带青训的教练。
那教练自己看着就像个二十来岁的新人，出现在他身后的一群小不点，也都是十几岁的小男生。
原澈是在同那个教练聊天聊到第五句时被劝退的。
因为原澈问这里的食宿怎么安排，教练指着那一群人告诉原澈：“你和你的队友们一起。”
原澈当场眼前一黑，连声说着抱歉打扰，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跑出去的时候他撞见了几个大哥哥，嘴里聊的是Peak，男生偷瞥了一眼就跑开了，现在再想起，他猜那四个应该就是ND的首发队员没跑儿了，余朔一定也在其中。
就是那急匆匆的一道身影，竟然给余朔留下了如此长远的印象。
原澈打断自己的回忆，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你当时跑得很快，”余朔拍了拍正在发呆的原澈，说，“但大家都对你留了一点印象，小卷毛很特别。”
想了一想，他又补充道：“而且青训教练特别欣赏你的历史战绩，毕竟当时我们刚经历过凑不齐首发四个人的窘境，所以青训算是全战队的重点关注。”
“可惜，当时没瞧见我们小澈的正脸，只记得那头卷毛还有青训教练夸你是‘天才法术师’。”
那天因为基地断网，ND一如既往还是到附近的一家小网吧开包间打训练赛。
打完回去的时候，余朔正抓着手机在看回放，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在进门时被迎面跑来却没看路的小家伙撞了个满怀。
当时余朔本想开口叫他跑慢点，但还没来得及说，那头发卷卷的小男生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抱歉，就继续跑远了。
余朔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转头就问留守基地的青训教练那是谁。
“后来呢？没有去其他俱乐部试试？”余朔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目标烤肉店，停下了脚步：“那个时候有些头部战队青训还算成熟，应该有单人寝之类的。”
原澈跟着余朔停下来，摇了摇头：“我跑回家后想了想，还是不了，当时我腿上的伤口还没结痂呢，心里还是害怕跟大家一起生活训练，我…很懦弱。”
他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年末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撩起那额前卷卷的刘海儿，把他的脸颊、鼻尖和下巴都冻出了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做主播很适合你。”余朔侧眸望着原澈，语气平稳而肯定。
原澈点点头：“现在这样就挺好，认识了些不错的朋友，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坏蛋，但我身后也有人了。”
余朔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不远处的烤肉店门口SAR的物理师PP开口喊了他们：“余队这里，你俩站外面吹风不冷吗？快进来吧……”
余朔应了，带着原澈进了店。
其实到场的不光只有选手，有人带着父母，有人带着女朋友，大家围坐了几桌，不喝酒却同样聊得声大如牛。
原澈安安静静地坐在余朔身边，听着每一个走过来敬饮料的人都托付他——
“今年最有希望战胜EG的还是你啊，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