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也没有在展览馆内再次遇到裴寻，沈舫川第一次看见这人就觉得不顺眼，倒也是乐得清静。他揽着谢迟的肩膀，半边身子靠在谢迟身上，然后在五分钟之后整个人被谢迟用力推开，伴随着一句脏话和几句抱怨：

“你滚，我以后长不高就是你的原因，还我一八五人生”

沈舫川被谢迟逗笑，通过语气成功识别出谢迟并没有被刚刚的小插曲影响，于是即使被谢迟推开并被强行赠送了两个猫爪印也还是笑得很开心，笑着追了上去。

此次参观展览馆的经历，绝对要被列入此生最“紧张”的经历之一。沈舫川如是说。

因为每当两个人走过一个小展区，谢迟都会揪着沈舫川的领子停下，然后抛出问题。

“停下”，谢迟再一次揪住沈舫川的衣服，不过不是衣领，大概是抬胳膊抬得累，这一回揪住了沈舫川的衣角，沈舫川也没挣脱，顺从地停了下来。谢迟毫无温度、略显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遵义会议的影响，说。”

像是能透视看到沈舫川的神态似的，谢迟开始吐槽，“摸着你60分的历史卷子，说。”

最后还是说了，有点磕巴的那种。

如果不是走马观花的话，整座展览馆根本不可能在一天之内逛完，更何况沈舫川只预约了上午半天的参观时间。临近午餐时间，沈舫川拽着谢迟走了出来，谢迟轻轻挣开沈舫川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两瓶水。

沈舫川也跟了上去，刚走两步，就从高空中接到了一瓶水，一口气灌下去了小半瓶。

沈舫川仰头灌水，喉结滚动，谢迟看了两眼之后移开目光：“走，吃饭。”

等真正吃上饭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一点钟，谢迟已经不是很饿了，被沈舫川强行逼着多吃了几口之后终于还是放下了筷子，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沈舫川一口两口往嘴里塞饭。

其实沈舫川家里条件非常好，从小到大属于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类型。但是他也一点都不挑剔，中餐西餐，高级餐厅和路边摊他都能吃得很香。一般来讲他的吃相都很斯文，但是从来不会在谢迟面前端着，于是谢迟不自觉扬了扬嘴角，从旁边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他，“擦一下。”

沈舫川接过餐巾纸擦了擦嘴，嘴巴里面还在高速运转着腾不开，于是对着谢迟发射甜美wink，谢迟表示恶心并回以眼色。

距离开学没几天，再加上高二重新分班，谢迟习惯性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自我介绍和社交难题的新型解决方法，好看的五官逐渐皱在一起。沈舫川咽下最后一口饭，于是嘴巴空了出来，学着谢迟的样子：

“让我想想，给新同学起什么外号才能让我记住他们呢？”

然后肩膀被谢迟轻轻一锤，“少嘲笑我了，墨镜哥。”

“为什么是……哦——”，沈舫川懵了一下，然后想起了自己的蜡笔小新戴墨镜头像，“我懂了，那你是什么哥？”

“你哥。”谢迟冰冷地蹦出了两个字，然后灵活躲过沈舫川伸过来的手，一个走位站起来去前台结账了。

于是沈舫川的手停在空中，什么都没抓到，尴尬地捻起手指相互蹭了蹭，“哦，哦吼？”

等着谢迟结账的那一小会儿工夫，沈舫川还自娱自乐了起来。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谢迟刚结完账，转头就看见沈舫川旁边站了个小姑娘。

谢迟把手机塞进兜里，目光在沈舫川和那女孩儿两人之间来回来去晃悠。

在谢迟的印象里，不管是小学还是高中，沈舫川都是很挺拔的，他笔直地站着，也总是挂着和善地笑容，脸甜甜的，和谢迟这种天生臭脸不一样。他说话也很得体，不会让人尴尬，所以他从小都能很好地帮助谢迟感人的情商处理各种难办的人际关系。现在也一样，谢迟猜测沈舫川大概是很得体地拒绝了边上的女孩儿，然后快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拒绝别人不会不好意思么？”

谢迟抢先发问。

沈舫川抬眼挑眉满脸惊讶。

“你居然好意思说这话？”

“……”

确实，谢迟对于拒绝别人这件事没什么负罪感，干过太多次了。但是和沈舫川不一样，他向来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拒绝别人更算不上是委婉，沈舫川简直和他两模两样。他见过很多次沈舫川拒绝别人，印象中他都是带着笑的，对方呢？或许是伤心或许是害羞，但是好像从来没有过尴尬的表情流露。

沈舫川是个很周到的人。

谢迟还没有被他拒绝过，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这一天。

渐渐飘远的思绪被沈舫川拽了回来。沈舫川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伸长扣在谢迟的半张脸上，谢迟的脸被摆正，然后声音从上方传来：

“看路！”

谢迟拉长语调，“嗷——”

然后半张脸承载的热量消失，沈舫川的手再一次垂在自己的胸前。

“我没拒绝过你吧？”沈舫川十分突兀地发问。

“？”

“你没发现你在好奇的挂脸么？谢谢，你以后千万别当演员，光靠脸可不行。”

谢迟的重点偏移，先注意到了这人对自己奇奇怪怪的称呼，“阿迟和小迟我都忍了，‘谢谢’是在干什么？”

“怪好听的，叫叫试试。”沈舫川倒是坦荡，然后继续坦荡地说，“我不会拒绝你，不用想这些不会发生的事，费脑子。”

没有立马得到谢迟地回复，沈舫川好奇地低下头，这人藏在头发下面的耳朵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难道是夏天耳洞发炎了？

泛起粉红。

又过了会儿，下方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别老说这种奇怪的话，怪奇怪的。”

“你怎么油盐——”不进。

“只要不是违背公序良俗和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我大概率也不会拒绝你的，你放心好了。”

沈舫川感动了一秒钟，然后开始翻旧账：“小学我想和你交朋友，你拒绝我了，好几次！”

“……谁会同意和上来就揉你脸的人交朋友啊。”谢迟嘴角抽动两下，然后把沈舫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猛地甩出去，“你到底、你要不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翻旧账吧，这更早一点儿。”

沈舫川很严肃认真地摇摇头，在谢迟的下一次开口之前先一步开口，“恐怕不行，我七个月的时候还不记事儿。”

“……呵呵”，谢迟冷笑着攥紧拳头。

沈舫川及时的握住谢迟攥紧的拳头开始“顺毛”。

“揉你的脸是因为自己的没有揉别人的有弹性啊！而且我超羡慕你这张帅脸的！”

“我小时候还没长开。”虽然现在也还没有。

“但是已经可以窥见帅哥雏形啦！”

“……”，谢迟略显无语地撇撇嘴，“那等你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可千万不要见到漂亮的女孩儿就向人家提出交往请求啊……我妹你更是想都别想。”

“你把我当什么！”沈舫川对于这种刻板印象表示抗议，“我怎么可能是这么随便的人！”

换来谢迟持续的冷笑。

谢忱安打来电话问谢迟追及问题怎么解。

冷笑的人换成沈舫川。

谢迟把沈舫川邀请到自己家来给谢忱安讲题。

谢迟冷笑着把铅笔塞进沈舫川的手里，“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谢了啊沈哥。”

沈舫川看着谢忱安被数学卷子铺满的书桌，轻轻叹了口气，默默思考自己能在找到一个像谢迟这么好看的发小的可能性……首先简简单单的“发小”两个字就不能被满足得了。

算了，他只是搞不定高中数学，小学初中还是手拿把掐。

但是但是……

“现在难道不是马上就、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么？”沈舫川十分讲究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来一张空白的卷子，“你哥上小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都早早把作业完成了。”

谢忱安悄悄翻了个白眼，谢迟倒是神清气爽有点骄傲。

“好吧，虽然你夸我我很高兴”，谢迟还是残忍揭露了真相，“但是，这是她自己想写，为了拯救她才五年级就吃力的数学水平。”

说罢，谢迟拍了拍沈舫川的肩膀，大概是委以重任的意思，然后转身出门。

沈舫川和谢忱安开始面面相觑，半晌，沈舫川像是终于回魂，坐直身子，“来吧，提出你的问题，你帅气的沈老师会为你解决一切疑难问题！”

“谢谢你，美丽的沈老师。”

-

比起谢迟来说，沈舫川对待小孩儿的耐心确实多那么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所以毫不意外的，沈舫川对谢忱安的教学进行的居然十分顺利，效果十分可观。

等谢迟和江知柏打完电话拿着一瓶橙汁和两罐酸奶敲门进来的时候，谢忱安已经成功攻克了追及问题，就是不知道明天还记不记得了。

“刚好，歇会儿再学。”谢迟把酸奶放在书桌上，自己手里只留下了一瓶橙汁。橙汁和酸奶从冰箱里拿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那么冰了，水珠顺着包装盒滑落，浸湿了谢迟的手指尖。

下一秒，冰凉的指尖罪恶地伸向了沈舫川的后颈，然后被沈舫川一把抓住，顺带着顺走了谢迟手上的橙汁，“喏，你不是喜欢喝酸奶么？”

酸奶已经插上了吸管被沈舫川塞进自己手里，还是有点冰冰凉凉的。

“你居然给她讲会了？”谢迟咬着吸管，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对吧，就说沈哥还是很厉害的！”沈舫川看样子沾沾自喜，等待着谢迟接下来的夸奖，没等来。

“我就说这点数学不至于。”谢迟笑着揉了两下谢忱安的头，并且很注意没有把她的发型揉乱，“果然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不是咱家的基因出问题。”

“无所谓啊”，沈舫川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橙汁，表情看起来真是十分满足，“你表达能力不行不是还有我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从小不都是这样么？”

谢迟咬着吸管没出声，于是沈舫川转头对着没听出来谢迟言外之意的谢忱安笑，一边笑一边说，“没听出来么，你哥夸你聪明呢？”

谢忱安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她真没听出来。

“听阿迟说话，有的时候得根据语境反着听”，说着说着，沈舫川也上手帮谢忱安整理了两下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刘海，然后迅速把手撤了回去，成功又一次得到谢迟赠送的白眼一个。

“就你明白，沈哥真聪明。”

这话多少带着点阴阳怪气和因为害羞产生的细微怨怼，却被沈舫川全盘接收了，“再多夸两句啊倒是！”

谢忱安缓缓打出了第二个问号。

然后两个人双双被谢忱安小朋友赶出了房间。

谢迟又吸了一口酸奶，然后歪头看了看沈舫川略微僵硬的神色，这人真是长了一张好脸和一个特别招人喜欢的性格，这大概是第一次，哦不，第二次在小朋友面前碰壁。

第一次也是谢忱安，谢忱安叫他姐姐。

沈舫川也转过头看他，发条没上好，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控制，半晌，沈舫川憋出一句：“阿迟啊，妹妹可真像你。”

谢迟没听出来，还以为是什么好话，有些高兴地翘起了唇角，酸奶罐和果汁瓶儿碰在一起，然后正准备把吸管往嘴里塞，后知后觉，原来沈舫川是在说自己脾气也和谢忱安一样感人。

他眯起眼睛凑近，因为身高差距微微踮起了脚，然后被沈舫川注意到，微微下蹲与谢迟的视线齐平，静静等待谢迟的下一句话。

没等到，反而等到了谢迟故作生气地微微耸肩，抬起小腿，然后用脚尖撞在了沈舫川的小腿上，还真是有点疼。

沈舫川“嘶——”了一声，然后眼前的人影消失了。

“现在轮到我来教你学数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