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的波光泛着诡谲的色彩,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走向进行着,我无力的挣扎,直至水面浸没过了我的脸颊,封闭了鼻息,四肢逐渐僵硬,转眼间,场景再次变换,我回到了那个家里,回到了最后的一天。
梦境中,那两人如约在午后敲开了家里的门。
夏日里不眠不休的蝉鸣伴随着妈的喋喋不休,对坐了一宿火车往回赶的两人满眼心疼,嘴上说着要好好补补。少言寡语一向是这个家里父亲的角色,今天却意外的附和着妻子。
“老二,看着点火。”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妈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后进了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被牛皮纸包着的鼓鼓囊囊的物什,我晓得这是她攒了许久的积蓄。
移开目光的是我。
客厅里,妈牛皮纸塞给哥弟俩,历经岁月的脸上是不住的满意,陈寻燕和陈耀推脱了几下,口袋最终鼓了起来,我垂着眼注视着灶台上明灭的火光,客厅里声音逐渐飘远。
在砂锅里传来沸腾声时,我掀开了锅盖,骨头汤的浓香四散,浮沫被我小心的捞出。
“老二,去村口接一下你舅他们。”
天光破开云雾,强势的炙烤着土地上的每一寸。
到了城中村口,张望着没见到人,我熟练的坐在烧烤店门口的红色塑料凳上。
许久后,远远的看到一行人走来,我才舍得站起身,朝着他们招手。
“是老二啊,你哥和你弟他们到了吗?”
舅妈的声音尖锐,她手里还牵着六七岁的表弟。
“到了。”
她的声音让我在酷暑里平添燥意。
一行人进了城中村。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都没变。”
“是啊,姐夫他们好福气,爸妈把房子留给了他们,不像我们只能去买小区里的房子。”舅妈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着自满。
我独自走在几人前面,轻轻抹掉顺着脸颊向下淌的汗水。城中村虽说身处繁华都市里,却实在是两个世界,地上横流着店铺泼出来的污水,在本就潮湿闷热的南方,大摇大摆的蟑螂更是泛滥成灾,对此我也见怪不怪。身后交谈的声音没断过,路上的尘土随风扬起,混合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黏在我的口鼻上。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妈笑脸相迎,暑气被几人带进屋,我倚着墙换鞋,心想要是开了空调就好了。
在永不过时的寒暄中,话题扯到了陈家哥俩,舅妈扯着一旁安静舔着棒棒糖的表弟,让他和哥俩学习学习,小孩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圈,躲到了我身后。
舅妈的表情看着恨铁不成钢。
“老二还是老样子?”舅舅语气淡淡。
我瞧着他们,想转身就走。
妈的笑容在意料之中淡了淡,“能有什么变化。”
后院的三角梅开了,无香无味,但我却知道这时的花最是娇艳。
我一向认为十二点的日光十足的刻薄,却也阻挡不住中年人出门的脚步,谈话里,舅妈热情的邀请爸妈坐上他们不久前买下的轿车。
闹腾的房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我和小表弟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沙发上,见我不动,他眨眨眼,慢慢挪动着身子依偎在我身边。
就这样,片刻的安宁交织着蝉鸣声让我满意。
最先扛不住暑热的是陈耀,他脸色奇差的走过来推搡着我的肩膀,不小的力道带倒了表弟。
“喂,死变态,家里遥控器被你藏哪了?”
我低头安抚表弟,轻声开口,“妈藏的。”
许是清楚妈的性格,又或许燥热让他不想与我继续纠缠,陈耀骂骂咧咧的独自翻找。
“小耀,歇歇吧。”陈寻燕语气里透着无奈。
“哥……”一改刚才差劲的脾气,陈耀这会央求着陈寻燕和他一起去仙女湖,美名其曰一个人无聊,陈寻燕拗不过,两人就这样出了门。
我勾了勾嘴角,哄着小表弟午睡。
“你哥他们呢?”这是妈进门的第一句话。
“去仙女湖了。”
几个电话没打通后,妈让我去叫他们回来。
拿上鞋柜上的钥匙,我出了门。
仙女湖其实并不是湖,只是一个水塘,托了城市建设的福,城中村附近林立的居民楼让这附近造了个公园,仙女湖就在园内。
此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公园内陆续的开起了路灯,却唯独仙女湖附近的路灯贴着正在检修的字条,我只好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正是饭点,公园里人影稀少,我离开主路,拐进了通向仙女湖的小道。
“陈耀,陈寻燕。”
无人回应,一片寂静。
大片的黑暗让我生出了恐惧,我抖着声音喊了数遍,依旧无人回应。就在我想要离开时,伴随着风声,我好像听到有人在笑,忍着心头的不安,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笑声断断续续,从湖畔传来。
待到我走到湖畔时,笑声却莫名的消失了。
“陈耀,是你们吗?”
我的手心在出汗,手机的光晃着前方的路,水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我知道仙女湖离我不远了。
四下一片安静,我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忽的,我背后传来的一股推力,让我瞬间失去了平衡,身体失控的向前栽去,我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冰凉的水便四面八方的涌入口鼻。
不习水性的我奋力在水中挣扎,伸着脖子汲取水面上方的氧气,大声喊着救命,然而无济于事,逐渐酸软的四肢让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体力逐渐流逝。
这具身体在力气完全消耗殆尽时,缓缓的沉入了水面之下。
浓稠的黑暗在水面下融入进我的视线,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在不断下沉,短暂的憋气后,鼻腔胸腔便因我无法支撑而灌进了大量的水。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我模糊的想,煲的汤还没喝上。
而岸上被遗落的手机依旧亮着不知照向何处的光。
梦醒后,我无神的盯着发霉的天花板,梦里的惶恐和悲伤依旧留有余味,让我缓了好一会。我偏了偏头,看到玉尾青不知何时醒了,背靠在床头,手里摆弄着挂钟。
他似是有所感应,视线从钟表上移到我身上,冲我扬起嘴角。
“醒了?”
我点头,怔愣了半晌,若不是看到他这张脸,昨日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场梦境。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钟表后不停的拨弄着,随着“咔哒”一声,玉尾青轻笑了一声。
“找到了。”
我凑上前瞧,表盘中的数字“12”被一张少女的照片代替。
“这是……”
“12翻转了。”
照片上的女生莫约十七八岁,是存在于繁花纷飞的春日里的一抹明亮,春光描摹着她的轮廓,肆意亲吻着她的发梢,照片里她的笑容绽放的夺目。
是位年轻的少女。
除却钟表的时分秒针,表盘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短针,指向数字6。
我抬眼望向玉尾青,他再一次拨弄了钟表,照片向后翻转,数字重新出现在眼前。
“这钟表看着要掉了,怕砸到你,没了你这个临时队友,我的处境不会更好。”玉尾青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
我这才想起钟表原本是挂在我床头的那面墙上,心想他这说话难听的毛病依旧让人不爽。
“别想那么多了,先去找点东西吃才不至于被饿死。”在确定钟表并无其他玄机后,玉尾青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钟表放了进去。
从昨天下午直至现在,我滴水未进,以不安饱腹,想必他也是一样。
我没有反对,随着玉尾青一同下楼。
招待所的门口一阵熙攘,伴随着刺激味蕾的食物的香气弥漫。
我们走上前去,才发现聚集在一起的是几个和我们一同的乘客,食物的气息的源头是街边的小摊,我有点惊讶出现的有点违和的烟火气。
这条街道除却增添的几个摊铺外,与昨日并无什么不同,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忽的感到手腕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拉力,视线望去,那手分明是玉尾青的。
他拉着我进了一家店,菜单贴在墙上,店不大,但看起来还算干净。
“来两笼灌汤包,再来……”玉尾青浏览着菜单,我轻轻触碰着手腕。
“这里的东西你们也敢吃?”
打断玉尾青的是和我们一辆大巴的乘客,男生年纪不大,一头蓝毛。
我瞧着他的表情,蓝毛脸上满是惊奇。
见我们没说话,蓝毛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觉得这里太奇怪了,万一吃了出事怎么办?”
玉尾青低声笑了,“那你肯定比我们死得快,饿死的。”
身旁的人忽然没了声,我疑惑看去,人已经坐在了另一旁的餐桌边,忙着研究菜单。
“四桌的两笼包子。”店员将蒸笼端上桌,氤氲中带着食物的香气,让人食欲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