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脑子很懵。
他不懂梵未什么时候跟李耀有过节,更不懂为什么无比讨厌梵未的杨帆,就在今天,莫名其妙地当着自己的面算给梵未告白了。
最后顾辞只记住了梵未骂了杨帆一句有病就去治,还有被拒绝者那跟奔丧一样破碎的表情。
感觉像看了一部前所未有的恐怖片。
想到以前的种种,顾辞一个激灵喊了一声:“饭团儿。”
“嗯?”梵未看他。
他咽了咽口水:“我没霸凌过你吧?”
梵未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虽然自己刚来的时候顾辞确实对自己抱有敌意,但是那些最多只算整蛊,而且自己也整回去了压根没放在心上,总体来说他对自己还不错,霸凌这种事那完全没有。
“没怎么,”得到了肯定答复,顾辞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正色道,“说说,李耀为什么非要揍你,还有,杨帆今天吃错药了吗,以前对你的恨其实都是扭曲的爱?”
眼见瞒不住,梵未只得一五一十的将考场上李耀要抄自己的答案被拒,吃烧烤那天被迫帮了杨帆得罪李耀的事跟竹筒倒豆似的说了出来。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顾辞皱着眉,“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跟我说?”
梵未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月考那次,前不久你还说,第一,有什么事别来烦我,自己解决。”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回想那天的状况,学着说话者摆出臭脸伸出手指比了个“1”。
顾辞:“……”
顾辞假装没听见,追问:“那烧烤那天呢?”
梵未看向旁边,觉得走廊外的树格外的像树:“本来就是出去放松的,发生这种事怕告诉你们大家都不高兴,更何况我也没被怎么样。”
今天风大,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乱的,顾辞唉了一声,帮他理了理糟糟的刘海:“万一真发生了什么怎么办?以后再发生这种事要跟我说。”
梵未应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出经典名句:“在一中可没谁罩着你。”
顾辞:“……”
十分羞耻的校霸气得揪他的脸:“够了!不要再拆台了记仇大王!”
顾霸天和记仇大王最终还是成功地将两箱非洲鼓搬回了音乐教室,期间路过了去拿新清洁用具的杨帆。
或许是被拒绝的心如死灰,又或许是丢人,他脸上还是那副世界崩塌般的表情,眼眶红红的不敢看梵未,而顾辞像打了胜仗的大鹅,昂首挺胸地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见到两人才回来,徐铮一下子从座位弹起来,“就等着你了公主殿下。”
“啊,遇到李耀追杀饭团了,”顾辞将自己那箱非洲鼓放好,又伸手接过梵未那箱,“两拳干碎了他的校霸梦。”
“哇塞,又给人开瓢了?”刚结束一把游戏的许松林凑过去。
“哪能呢,之前的处分还没消,再开瓢我都要凑够一张退学通知书了,”顾辞将袖子折到胳膊肘,“没什么事继续排练吧。”
众人没有异议,纷纷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始表演,倒是梵未因为他的话有些忧心忡忡。
直到回家路上,梵未才苦着脸问他:“要是李耀跟教务处检举你揍他怎么办?”
顾辞满不在乎:“他这么有恃无恐的要揍你我有什么好怕的?,而且这事我不说他不说吃个闷亏就这么过去了,学校走廊都有监控,前因后果肯定都拍下来了,他要是真敢检举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说着还把手横在脖子前模拟了一下摸脖子的动作。
夜风有点大,梵未拢了拢外套,没有掩饰眼里的担忧:“我是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顾辞走到另一边帮他挡风,“怕什么,天塌下来有辞哥挡着呢。”
担忧被一句话抚平,梵未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因为身边看起来不着调的男高真的非常靠谱。
但是靠谱的男高英语非常不靠谱,梵未洗完澡就拎着英语资料就去对面房间。
礼貌地敲了敲门,得到了一句请进他这才打开门进去。
顾辞在书桌前坐得端正,桌面散落几只铅笔,还有些橡皮屑,据司星乔说偷偷画着暗恋对象的画本放在右手边:“小梵老师,你来了。”
梵未点点头走到另一边,看着画本问了一句:“哥,又画暗恋的人?”
“咳咳咳咳,”顾辞不好意思地将画本又往旁边推了推,“自己知道就好了,不用说出来。”
“喔,”梵未放下手中的书,“她很漂亮吗?”
顾辞看了他一眼,摸下巴想了想:“不漂亮,但是,长得非常好看,而且偷偷画人家肯定不是因为外表,主要还是,归结于喜欢。”
梵未不是很懂什么样的长相叫不漂亮但是长得很好看,参考对方的话只当那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但是对方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一瞬间就能在脑海里罗列出班上好几个符合的人,感叹着原来他喜欢这种类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塞了一团潮湿的棉花,重重的,闷闷的。
一旁的窗户半掩着,今天的风又格外的大,头发半干吹得有些冷,梵未没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你冷吗?冷我去关窗。”顾辞见状撑着桌面起身,但起得快,他脚下被桌腿绊了一下,失去平衡的同时手肘也将画本碰倒了。
画本啪地砸在地面上摊了页,一支铅笔也滚落到了地面,梵未终于看到了传说中顾辞的暗恋对象的全貌。
画本的主人画技十分精湛,线条干净,画像也十分传神,只不过从发丝到五官,每一处都十分熟悉。
画像赫然显示着的人,是梵未自己。
主人公一下子懵了,感受到顾辞狠狠倒吸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本人也想狠狠吸一口气。
氛围诡异的寂静,好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原来……哥你还喜欢画身边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谁都画一点,多画画有手感,有手感……”顾辞僵硬地干笑了两声,声音越来越小,他立马挣扎着从座位起身要捡。
然而风却像要替怯懦者将心事娓娓道来,一阵阵邪风吹过,画本也在哗啦啦地翻页。
画纸如白鸽振翅般一页接着一页,每翻一张就是一张崭新的梵未个人素描图,压根不存在第二个人。
顾辞:“…………”
梵未:“……”
看着画本的内容梵未脑子瞬间宕机,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他忘了那一刻顾辞是什么表情,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感觉什么心情,只记得顾辞猛地弯腰去捡画满心事的画本,以及自己夺门而出时差点撞门槛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回到房间,手机上刚拨出萧一的电话。
没响几秒萧一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喂,饭团,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被什么题难住了?”
脑子乱得像浆糊,梵未感觉已经丧失了语言系统,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大事。”
萧一了然:“谁又跟你表白了?”
“辞哥,”梵未语无伦次,“他,他跟我告白了。”
电话那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我草?哥们那样的直男也没抗住魅魔的魅力啊?”
梵未根本没心思开玩笑,他低着头,手无意识地搓着衣服下摆:“我该怎么办?”
萧一问他:“那你拒绝没?”
“没有,”梵未头更低了,“我不知道说什么。”
“哦哦,”萧一又问,“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梵未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惊慌,焦虑和无措等等杂糅的情绪填满了,于是他回答:“不知道。”
萧一啧了一声:“不知道就是没有,萧哥以前教过你什么?”
梵未早已倒背如流:“没有感觉的人表白,要不留余地的狠狠拒绝他,一点机会和遐想也不能给。”
“那你现在要狠狠地拒绝哥们,明确的告诉他你们不可能他没有一点机会,”萧一一本正经地说着,又叹了口气,“唉,可怜的哥们。”
过去拒绝别人的记忆一帧帧地在脑海闪回,好半天他才闷闷道:“可是,我不想这么对他。”
萧一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哇塞?你都这么说了还问我干嘛?不想拒绝那你打心底也是喜欢人家的呗。”
梵未没有反驳,而是问他:“你说过拒绝了之后朋友也当不成了吧?那拒绝了之后我要怎么跟辞哥相处呢?”
“也对,而且不回应纯吊着人玩,丧良心,”萧一嘶了一声,试探地问,“那你要……答应他啊?”
沉默了片刻,梵未趴在房间的窗台上,惆怅地望着窗外的夜景:“萧哥,什么是喜欢?”
“……”
萧一跟着他一起沉默了。
说完梵未觉得脑子更乱了,顾辞很好,特别特别好,他不想伤害他,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甚至连明天该怎么面对这个人都不知道。
拒绝吗?那以后朋友也做不了,现在自己还要在他家待到高考,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自己现在的社交基本全是顾辞带的,拒绝了以后要怎么相处呢?
接受吗?可是自己没谈过恋爱,也没有真真切切的喜欢过谁,他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能承担恋爱的责任吗?答案明显是不能。
不给反应就像萧一说的,跟吊着人玩没区别,丧良心。
梵未觉得头都大了。
“那你找机会跟他谈谈吧,”萧一下了最后通牒,“这我也没辙了,简直比我前天做的那道数学竞赛压轴题还难。”
“嗯,”梵未点点头,“谢谢你,萧哥。”
“嗐,跟我还客气什么,早点睡,我挂了。”萧一说完挂掉了电话。
梵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不知道该怎么找顾辞说,拿起手机,微信里【你辞哥】没有发送一条消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起个头,只得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这晚他控制不住地失眠了。
早上不得不起床的梵未很痛苦,很累,但毫无睡意,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想着怎么应付情感问题和一整天的课程。
下楼时看见低头坐在沙发上的顾辞,梵未没克制住身形一僵,沙发上的人抬头,眼底红红的,很明显是哭过,至少也哭了半宿。
他揉了揉鼻子鼻音有些明显:“早上好。”
梵未更无措了:“……早上好。”
事情本来已经够棘手了,但是当事人还哭了,难上加难,雪上加霜,火上浇油,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顾辞才鼓起勇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抬头问,但控制不住又哽咽了:“梵未,我,我是不是被拒绝了?”
梵未脑子一下子又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吧。”
顾辞眼里闪过希冀的光。
他显然没注意到,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现在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高了,顾辞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前人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谁他妈要跟你做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