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没有逃跑，甚至是很努力地去追赶秦贺的身影。

明明爱这个人已经爱到，慢慢地成为记忆中的另一个他，谁也没有逃避，只是缺少捅破那层薄纸的勇气。

秦贺现在从楚珣身上所看到的，那些不喜欢的点，都是以前的自己。

克制，害怕，逃避，又忍不住想靠近，眼睛里是藏不住的赤/裸/欲/望，口中是义正言辞的拒绝，身体上是无法掩饰的真实反应。

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好像也是在为自己打气，暗示自己那天在这间房里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不是做梦，也不是那个人的玩笑。

那晚回家后，他喝了酒，醉醺醺的，但是意识异常清醒。

他自言自语了很久，突然下定决心一般，想要给那个人表白，说明自己的心意。

打开手机，熟练地点开那个对话框，练习一般，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打出告白的话语。

犹犹豫豫了好几天的他，此时站在秦贺的房间前，送文件只是自己找的借口，他想通了，非常地清楚自己即将要干什么。

如果这次失败了，他也不怕。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红色围巾，深吸一口气后，敲了敲门。

门开了。

“秦贺，我喜——”

面前的人并不是秦贺，是昨天那个在门口，他匆匆看了一眼的人，此时正带着一脸讥讽的笑看着自己，看仔细了，楚珣觉得这个人的面相有些熟悉，但又具体说不上是哪熟。

“秦贺呢？”

方叙清没有回答他，反而加深了刚才那个讥笑，“好久不见啊，楚珣。”

印象里，楚珣并不记得以前见过这个人，对他的问好感到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话语被骤然打断，还碰到这么怪的一个人，楚珣窝了一肚子火。

“我们认识吗？”

方叙清抽出房卡，将门带上，离楚珣更近了些，“怎么？贵人多忘事，我你都不记得了？”

楚珣退后几步，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加上他的声音，记忆里好像是有过这个人的身影。

但是楚珣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讨嫌的人身上，直接明了地问他：“你为什么从他的房间出来，他人呢？”

方叙清把玩着手上的房卡，看着楚珣不屑搭理又有事要问的模样，很是有趣。

“找他做什么，你跟他什么关系？”

楚珣除了在工作的时候一副不惹任何麻烦，见谁都规规矩矩的样子，其余的时间，他真的一点也不好惹。

“我们什么关系关你屁事，你从他房间出来，问你人在哪，你回答就行。”

还是和以前一样欠揍啊，方叙清最看不惯楚珣，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让人真的很生气。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楚珣，秦贺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喜欢了这么多年都没在一起，看来贺哥也没把你放在眼里啊，亏你还和我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知道你这么恶心吗，偷偷摸摸喜欢这么多年，还说自己不是同性恋，你恶不恶心啊，楚珣。”

“你糟蹋别人对你的喜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这么对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为什么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你不知道吗？贺哥喜欢男的，我是男的，我从他的房间出来，你说为什么？”

被激怒的楚珣头脑反应得慢，都忘记秦贺压根就不在房间。理智被冲散，脑子里只有秦贺喜欢男的，还和方叙清共处一室。

拳头落在方叙清的脸上，人被推倒在地，楚珣骑在他的身上，嘴里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能听清楚因为愤怒发出的吼音。

被扑倒的人也不甘示弱地回击，巴掌扇在楚珣的脸上，边打边喊着，“楚珣，你真他妈的恶心！”

方叙清尖细的声音如针般扎在身上，他的话语将他辛苦筑建的勇气一拳拳击碎，都是自我催眠罢了，恶心就是恶心。

“打啊，打死我，像以前一样啊哈哈哈哈。喜欢秦贺是吗，太巧了，我也喜欢。”

楚珣最后的一丝清醒快要消失，用手掐着他的脖子，怒吼道：“不准！你他妈的不准喜欢他，你凭什么喜欢他！你不配！”

方叙清被他掐得涨红了脸，额头青筋暴起，但仍旧不依不挠地叫着：“那你又凭什么……，借着…借着友谊说爱的，就配了？都恶心死了，恶心透了！”

会议室里，会开到一半的时候，秦贺才发现有份文件漏在房间没带过来，方叙清说要帮忙去拿，就把房卡给了他。现在等了大半刻钟，还没见方叙清去秦贺房间里拿完资料回来。

秦贺让古德才打电话催一下，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通。

古德才赶忙催促道：“小方快点儿，这边都等着你呢。”

电话那头很大的杂音，古德才听不清楚，就按了免提。

仔细听那头好像是有人在打斗，不停地有谩骂的声音。

没人说话，古德才准备挂断，“你不准！”，三个字清清楚楚的被在场的人听到。

“楚珣你真恶心，同性恋还不敢承认。我不准就能代表他不会喜欢上别人吗？如果被他发现你喜欢他的话，一定会被赶走吧，说不定当初，他就是被你恶心走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实在渗人，古德才看到秦贺一脸冷意，黑色的眼眸闪烁，看得人背后发凉。

电话里方叙清的话语，会议室的人都不知该不该听下去，古德才也迟迟不挂断电话，每个人脸上都显现出些许尴尬的神情，毕竟都是同事，结果在这种正式的场合听到这些私事。

杨之栋率先开了口，缓解了下气氛，“秦总，要不今天就到这，有点晚了，详细的明天在继续？”

“嗯。问他在哪。”

古德才跟个呆子一般，注意力都在电话里面，压根没听到秦贺说什么。

秦贺很少在员工面前骂脏话，“古德才，我他妈叫你问方叙清在哪。”

没等古德才反应过来，电话里先有了回答。

方叙清尖细的声音，现在听着嘶哑，像被扯破喉咙一样，只是嗓音低小，难听极了。

“秦总，还是头一次听你完整的叫我名字呢，可惜了，是在这种情况下，快来吧，再晚点，我就要被你的小秘书在房门口打死了。”

电话被掐断，楚珣摔了他的手机，从他身上起来，戴好的围巾被方叙清在打斗中撕扯了下来。

楚珣的眼睛布满血丝，脸被扇的红肿，还有一些干涸的泪迹，嘴角带着血，他俯瞰着仰瘫在地上的人，鼻青脸肿，脖子上红色的掐痕异常显眼，还有手上紧抓的那条围巾。

脑子里有这么个声音劝告自己，【不要了，走吧】。

留一条围巾也不行吗，他以后不会再多想了，给自己当做怀念。

他弯腰伸手去拿回那条被拽住的围巾，方叙清对他的恶言恶语好像没有尽头。

“这么喜欢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要结婚的，你能和他结婚吗？”

“不知道吧，下个月是他和时兴集团千金的订婚宴，你说，他会不会给你请帖？”

楚珣一脚揣在他肚子上，拿回了围巾，转身就走。

方叙清破罐子破摔似的，谩骂声随着楚珣远去的身影越来越大，骂着骂着，他就哭了。

所有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事，喜欢的人，在他手里，最后都没有一个好结果，都成了他最讨厌的。

他也想对一个人好，想把自己的好掏心掏肺的给别人，但是别人都不屑一顾，都不要，又或者是要了再把它当狗屎一样扔掉。

那就都不好过吧。

秦贺和楚珣在电梯口碰到了，两人都不说话，楚珣进去后，按了楼层。

这场景让他想到初中那会儿，打完架的楚珣回到教室，身上的伤明眼可见。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敢和秦贺搭话。

一节课过后，秦贺才主动开口，喊他，“楚珣，你既然这么怕我知道到你打架，那你就把伤藏好，别让我看到。”

楚珣还是一言不发，乖乖地坐在那儿。

就像现在，明明打架后一副凶狠，谁都别惹我的样子，站在秦贺的身旁，却又十分的乖静。

“来这就是跟人打一架？”

楚珣不作声，电梯门打开，径直走了出去。

秦贺紧跟上来，红色的围巾实在抢眼，一把从他手上抢过。

“还给我。”

活像是秦贺欺负了他，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这不是我的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条围巾是秦贺织的，确实是他的。

不给算了，不要了。

秦贺拉住了他，“别动，给你戴上，外面太冷，现在要回家吗？”

楚珣安静地听着他说话，一动不动的，一脸的伤，看着面前的人给自己整理，想着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现在却变成这样。

戴好围巾，秦贺还给他把嘴角的血迹擦掉。

“嗯，回家。”

秦贺高出他一个头，看着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受伤的小狗一样，急需主人的安慰，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牵起他的手一起回家。

一路上，楚珣坐在副驾驶静默不语，时不时看着秦贺的脸发呆，中途秦贺开车去药店买了药膏，楚珣也跟着他一起下了车。

到楚珣家的时候，家里人已经睡着了，钥匙还是秦贺从楚珣的口袋里收出来的，拿手机手电筒照明的时候，秦贺还看到了那把曾经自己房间的钥匙。

楚珣洗漱完被秦贺裹在被子里，叫他乖乖等自己。

十分钟后，秦贺换上楚珣那勉强撑得进去的睡衣，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过来，我先给你敷一下，然后擦药。”

秦贺拧干了毛巾，折叠起来，让楚珣双手撑着脸，固定好毛巾。

“不热了再跟我说。”

楚珣看着眼前悉心照顾自己的人，心里完全被暖意包裹着。

“盯着我做什么？”

敷了一会儿后，秦贺用棉签给他擦着药，红肿才慢慢的消退了一点儿。

秦贺也上了床，躺在他身侧，一手拥着他，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

关了灯后的房间更加寂静，只听到断断续续的拍打声，以及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小鱼，我说过，别害怕，更别害怕我。”

秦贺的下巴抵在楚珣的头上，说话时的震动从他的头顶传过来，听得人身上麻麻的。

秦贺耐心地引导着怀里的人，“跟我说说好吗，今天去是要干嘛？”

楚珣被他的声音震动得心里瘙痒不断，为了缓解这种难耐的酥麻，他伸手抱住秦贺的腰。

他声音很小：“去跟你告白。”

秦贺不说话，摸了摸他的头，又继续拍着他的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你不在，看到他从你房间出来，问了半天，才知道他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楚珣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我不喜欢他，他说他喜欢你，他不配。”

秦贺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