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帆的答辩很顺利，几个老师的提问都很友好，一来他的工作做的很扎实，二来他是华导的得意门生。

一个年长的老师听他感谢了太太，八卦地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平衡生活和实验的？”

宋奕帆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声音低沉了几分：“出国前，我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太太会等我……可实际上，我连她真正需要什么都不知道。”他顿了顿，眼神温柔地望向冯姬的方向，“所幸命运给了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

那老师笑着点了点头，祝他们幸福。

直到晚宴前，冯姬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

宋奕帆将车驶入郊区晚宴的停车场时，冯姬仍处在恍惚之中，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下摆。车刚停稳，她就去推车门，完全没注意到安全带还牢牢扣在身上。

“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猛地绷紧，将她拽回座椅。冯姬这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宋奕帆倾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按下安全带锁扣。皮革带子“唰”地缩回，他身上淡淡的茶香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鼻尖。

冯姬用力摇了摇脑袋，这才回神，开始寻找叶琳琳的身影，不得不说，华导真的是桃李满天下，满屋子的人，冯姬根本找不到，宋奕帆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等会吧，大家会按年级入座的，到时候就能看见了。”

在华导致辞之后，大家纷纷落坐，冯姬也终于看见了叶琳琳的身影，她吃了几口，就跑到叶琳琳那桌，轻轻拍了拍琳琳的肩膀：“琳琳！”

叶琳琳抬起头，见到冯姬也扬起笑脸，冯姬道：“走，咱们去那边聊天。”

叶琳琳点点头，两人走到了小露台上，“琳琳，你怎么回事啊？我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都不回我，怎么样，云南好玩吗？”

叶琳琳满脸歉意：“对不起啊，冯姬，我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

冯姬挥了挥手：“嗨！理解理解，你这么久没回家了，又刚刚上班，肯定特别忙吧？和杨嘉结婚了吗？工作开不开心？”

叶琳琳笑着说：“工作还挺难的，很多东西我都是从头学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杨嘉……也是很好的人。”

冯姬觉得，叶琳琳似乎变得不爱讲话了，大概是回家之后太幸福了，没什么可吐槽的了。

于是冯姬开始叽叽喳喳讲她的生活，“琳琳，我在海城开了家馄饨馆，你以后过来旅游可以来海城玩。”

又讲了一阵，宋奕帆过来寻她：“冯姬，咱们去敬导师一杯。”

叶琳琳看见宋奕帆，微低了头。

冯姬想起谢文的嘱托，连连摇头：“不行，他老人家见了我不会骂我吧？”

宋奕帆难得的笑了下：“你还怕被人骂？”

冯姬瞪了他一眼：“华导那么大年纪，骂了我我也不能打回去，自然是怕的！”

宋奕帆拉了冯姬的手：“那他骂你，就回家打我行不行？”

冯姬觉得宋奕帆一定是疯了，哪个正常人会主动讨打？

宋奕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琳琳，拉着冯姬去了主桌。

华逸兴看着冯姬道：“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厉害啊！咱们西城哪不好，就想留海城？”

冯姬道：“老师，这事你可不能听宋奕帆一言之词啊！我看他自己喜欢海城，把锅甩给我！老师你不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喽！”

华逸兴听了哈哈大笑，看着宋奕帆道：“你这个太太有意思，正好配你这个闷葫芦。你俩在这等会，我给你介绍个人。”

几人又闲聊片刻，华逸兴突然站起身，向来人热情招呼道：“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得意门生宋奕帆，刚签了海城大学，以后你有项目什么好项目可得带着我们宋奕帆啊！”

冯姬定睛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惊喜道：“哟！爱吃蛋糕的小姑娘！”

“夏教授！”冯姬笑靥如花，“我刚才就觉得这声音耳熟，果然是你！”

华逸兴左右看看，会意地笑道：“原来都认识啊？那我就不多费口舌了。”说着拍了拍宋奕帆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

夜色渐深，不少师弟师妹给宋奕帆敬酒，恭喜他双喜临门，冯姬早知他酒精过敏，特意将他的酒杯换成了水。饶是如此，仍有几位热情过头的同门硬是劝他喝了几杯真酒。

散席后，冯姬扶着微醺的宋奕帆上了车。她系好安全带，转头看见副驾上的宋奕帆正蹙眉揉着太阳穴，白皙的脖颈泛起淡淡的红晕。

“还好吗？”她轻声问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向盘。

宋奕帆缓缓睁开眼，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别担心，我提前吃了解酒药。”

冯姬正要发动车子，就看见了叶琳琳，冲她按了下喇叭，叶琳琳走过来，冯姬按下车窗，问：“琳琳，你去哪？我送你一程？”

叶琳琳摇头：“不用了，杨嘉过来接我。”

“好，那下次见！”

冯姬关上车窗，扭头对宋奕帆讲：“你觉不觉得叶琳琳有点怪啊？我总觉得她好像没有以前活泼了。”

宋奕帆道：“她不是叶琳琳。”

冯姬瞪大眼睛，捧着他的脸看了看：“你在胡说什么？真是喝醉了，没过敏啊？要不要去医院？”

宋奕帆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我没事，回家吧，明早还要飞海城呢。”

冯姬点点头，发动车子驶入夜色。凌晨的道路空旷寂静，车身平稳地向前滑行。就在即将通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轿车突然从右侧窜出——

“吱——”冯姬条件反射般猛踩刹车，踏板却异常松软地沉了下去。万幸对方车速够快，两车堪堪擦身而过。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紧咬下唇，再次尝试踩下刹车，依然毫无反应。“嗒”的一声，她果断打开双闪警示灯，同时利落地降档减速。

冯姬侧头看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宋奕帆，用异常平静的声音唤道：“宋奕帆。”

“嗯？”他立即睁开双眼，目光清明。

冯姬喉头滚动了一下：“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沙地。刹车失灵了。”

宋奕帆迅速扫视路况，同时点亮手机地图：“试过手刹了吗？下个出口右转，继续行驶两公里有个缓冲带。”

冯姬猛地拉起手刹，同时松开油门踏板。车速略微下降，但仍快得惊人。“不行，缓冲带距离不够。”她声音紧绷，“我记得这附近是海岸线，快查查路线！”

宋奕帆快速滑动手机屏幕，声音异常沉稳：“前面300米右转，直行800米就是防波堤。”他顿了顿，“别担心，会没事的。”

冯姬扯了扯嘴角：“当然没事！你可别忘了，我拿的是A3驾照！”

“冯姬，”宋奕帆突然轻声说，“如果……真的刹不住，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不用管我。”

”废话！”冯姬死死盯着前方道路，“我这人最惜命了！”

夜风从半开的车窗呼啸而入。宋奕帆的声音混在风里：“如果我们今天都能平安……就把过去那些事都忘了吧，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过你说的那种平静安稳的日子，好不好？”

冯姬差点气笑：“你非得挑这种时候说这个？”

“我怕再不说就……”宋奕帆苦笑，“我可能真是个扫把星。上次事故让白蕊死在我面前，这次要是你……”

“闭嘴！”冯姬厉声打断，“白蕊那么爱你，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车身剧烈颠簸着冲过减速带，速度依然未减。冯姬指节发白地攥着方向盘：“车被人动过手脚。你心里有数吗？”

宋奕帆的表情在夜色中晦暗不明：“我二叔。”

防波堤的轮廓已在远处显现。冯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今天要是能活下来，这个仇我非报不可！”

车头灯刺破夜色，防波堤的轮廓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冯姬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的双手依然稳稳地控制着方向盘。

“准备跳车。”她突然说道，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数到三，你往右边滚。”

宋奕帆猛地转头：“那你呢？”

“少废话！一、二——”

“不行！”宋奕帆一把按住她的手，“前面是沙滩，直接冲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冯姬猛打方向盘，车轮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车身剧烈颠簸着，最终在距离海水仅剩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冯姬猛地推开车门，两人踉跄着跌坐在沙滩上。夜风裹挟着海水的咸涩扑面而来，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声在寂静的沙滩上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冯姬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看来白蕊真的在保佑你。”她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前，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宋奕帆伸手，指尖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刘海。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冯姬，”他的声音有些哑，“我一直都很清楚，你是冯姬，第一次见你，你在咖啡馆里喝咖啡，临走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姑娘平时肯定不穿高跟鞋的，又过了一个周末，那天我本来是想去实验室改文章的，可鬼使神差的，我又去了那家咖啡馆，就是想看看还会不会遇到你，你真的在。后来你几次三番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在想，这个姑娘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我面前呢？丁瓒说你别有用心，要我离你远一点，可我觉得，小马小姐这么可爱，就算别有用心，也不会伤害我的。后来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我奶奶的遗物，你看，我猜对了，你果然不是来伤害我的。我没有想过戏弄你，我怕你拿到东西后就再也不会见我了，这才久了把后手，我承认，我耍了心思，以前那些不愉快我们都忘掉，以后我们好好过，你不要再提离婚了，好不好？”

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哗啦哗啦地响。冯姬望着他映着月光的眼睛，那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坚定。她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但这个简单的音节里，却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承诺。

宋奕帆的手顺着她的发丝滑下，最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们的掌心都还带着冷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劫后余生的月光下，冯姬和宋奕帆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不知谁先开始，两人拉着手开始转圈。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揉成一团，分不清是谁的手臂环着谁的腰。宋奕帆忽然俯身吻住她，咸涩的海风里，他们紧紧相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