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秦诺独自坐在桃园咖啡馆内。
她身前桌上一杯焦糖拿铁已被放置许久,服务员端上来时它是温热的,此刻却早已冷却,杯中液体仍余大半。
拿铁前方,一本白色的册子摊开着,已许久没有人再动过它,为它翻页。
不多时,于秋端上一份蓝莓松饼,在秦诺对面无声坐下。
“怎么了小秦?”她柔声开口,低沉的嗓音打断秦诺早已飘远的思绪,带她回神,“我看你好像一直在走神。”
秦诺愣了一下,抬眸看向对面人温柔的笑颜,不安地坐直身体,勉强朝对方挤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没有啦秋姐,可能就是下午容易犯困,我台词也比较多,看着看着就看晕了。”
冬季下午在开有暖气的室内容易犯困,这倒也是个合适的理由,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吃几块松饼吧,趁热吃,这个时候还是酥软的。”于秋笑意更深,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她将那份松饼又往秦诺面前推了推,“和咖啡一起,算我请你。”
秦诺垂眸,视线落于盘中,忽地想起自己与温兰初初见陶导那日,自己就曾与帆姐说起想要尝尝这家的松饼,到今日她终于也要吃上了。
只是今日她独自一人,身旁没有帆姐,更没有温兰初。
她点头应好,拿起倒扣于白瓷盘一侧的那根不锈钢叉,给自己送去一块被整齐切成三角状的松饼,轻咬下一口。
松饼浓香酥软,上有蓝莓镶嵌,内有蓝莓夹心,她细细咀嚼,慢慢品味。
若问她,这款蓝莓松饼与她在燕北机场买的那款蓝莓奶酥哪个更好吃,她实在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何况她认为,也不必给出答案,不必对比,它们本就不同,不同口感的好吃。
只是,这两款却都让她产生了相同念头,她都想推荐给温兰初,让温兰初也来尝尝自己喜欢的口味。
怎么……哪都有温兰初?
秦诺觉得温兰初像只苍蝇一样,这几日在她脑海里嗡嗡乱鸣,怎么都轰不走。
距离温兰初离开《甜果》这款游戏,已长达一周时间。
温兰初早已没了动静,秦诺却始终没有与她解除伴侣关系,本想等她自己回心转意,那人却在第二日主动解除了两人的关系。
这款游戏里,玩家可以单方面解除与另一方的关系,无需经过对方同意。
她在凌晨解除了与秦诺的关系,等到秦诺早上醒来登上游戏,就看见那条刺眼的弹窗。
【游戏通知:用户“温兰初”已与你解除伴侣关系,你可在24小时后重新邀请新伴侣。】
单是系统提醒就已让人心惊,这段文字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看到“解除伴侣关系”这六个字的那一刻,秦诺心脏猛地收缩,呼吸克制不住加重。
这次当真那么决绝,没有半分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秦诺重重点击“已读”按钮,着急进入游戏辨认真假,只有亲眼看见与温兰初相关的一切信息从自己主页消失,她才会相信,温兰初是真的与她解除了关系。
而在此之前,她心中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
没有了,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希望随着温兰初的离去沉入深海。
她在自己主页翻遍了,也没有再见到温兰初的身影。
左上角如同烙在那里明晃晃的“温兰初”三个字已经消失无踪,日常任务里,互动操作里,备忘录里收藏夹里,统统都失去了温兰初的温度。
仿佛她从未出现在这其中,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
只在右侧游戏邮箱图标上,秦诺看到了一个数字——1。
只有1,意味着她新收到了一封邮件,但,总好过连“1”也没有。
她犹豫着点开邮箱,看到发件人一栏上写着“系统”二字,显然这是一封系统邮件,而非她方才所怀疑的,温兰初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巨大的失落感又一次朝她涌来,她木木地点进去,去看那条有关于解除关系的系统邮件。
她不知道邮件里写了些什么,大概,是又一次向她强调,她的游戏伴侣位置已空,请寻找新伴侣。
然而,邮件内容远比她所想的,更让她诧异。
邮件显示,解除关系之前,温兰初将她自己账户上所有钻石与金币转给了秦诺。
经由提醒,秦诺抬眼瞥向右上角,这才注意到,那里显示的钻石与金币相比昨晚的确瞬间猛增,直接翻了倍。
她心里又更烦躁,恨自己已从燕北离开,否则无论如何都要直奔《雪原》剧组,当面去找温兰初对质。
不就一个游戏吗,怎么搞得自己好像失恋了一样……
如梦初醒后,秦诺自嘲一笑,立刻从游戏里退出去,又一次去微信里质问温兰初。
[糯米Q:温兰初,你这是干什么,你走了就走了呗,还把东西转给我是什么意思?]
她无法确定温兰初是否会回复,大概率继续保持沉默,又或许会直接将她拉黑。
但拉黑就没必要了吧,倘若温兰初真来这一招,恐怕秦诺就要骂她了。
温兰初,你到底讲不讲理啊?
与秦诺所想不同,这一次温兰初没有让她等待太久,终于回了消息。
[蝴蝶:那些东西对我没有用,就给你吧。]
[糯米Q:你来游戏里干嘛了,分家产来了?]
[糯米Q:你不觉得你很莫名其妙吗,说不玩就不玩,就这样认输了是吧?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啊,害怕之后我有可能会拖累你,被大家发现和我一起玩游戏的人是你是吧?]
[糯米Q:你不就是不想让你的名字和我的连在一起出现嘛,让你丢脸了是不是?]
[糯米Q:那真的很可惜,你不能如愿了,我俩的名字很快还是要写在一起的,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膈应也没用。]
那日秦诺上了头,带着一肚子怒火给温兰初发去许多条消息。
温兰初却又沉默了,没有再回复过任何一条。
说白了,无非就是怂了,对吧温兰初?你可真是够矫情的了。
秦诺逐渐冷静下来,翻看着几分钟前自己发出去的那些话,有股淡淡悔意在心中滋生蔓延。
事实上,真要算起来,这程度丝毫及不上她们从前互相嘲讽时的状态,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觉得不太舒服,总想去向温兰初解释点什么,最好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不过,解释无必要。
即便她想解释,那也得有人听啊,现在的情况是温兰初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愿与她聊,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温兰初摆明了就是欠一顿收拾,这是她应得的。
看着对面只嚼几口松饼便又静止不动兀自走神的人,于秋没有急着唤醒她,只静静注视着她,耐心等待她回过神来。
片刻后,秦诺自行从回忆里走出。
感觉到口腔内有异物,她才想起那块早已湿软的松饼仍留在自己口中,刚才那段时间里,一些已过去一周的事趁她不留神时悄悄溜进她脑中,竟又将她的思绪占为己有,迫使她遗忘咀嚼与吞咽的动作。
用力咽下那一小块松饼,她视线也恢复清明,看到了正坐在自己对面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于秋。
对方仍与她走神之前相同,望向她时笑意温和,尽管两人才只见过两面,却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于秋不问,她却心虚主动挑起话题,“秋姐,和我说说你和陶导、木兰花老师从前的故事吧,可以吗?”
两点,一是她在试图转移对方注意力,二是上次来时,她本就对她们三人之间的故事产生兴趣,如今得了机会,自然也不会放过。
她端正坐直,已做好用心倾听的准备。
于秋见她表情认真,也轻轻颔首,话匣被打开,与她讲述起她们三人的过往。
来来往往的顾客不算少,有几位在店里待得久的客人,也全程见证老板给这位“特殊顾客”讲故事的场景。
秦诺坐在角落处,前后位置都没有其他客人,与她隔了两个座位的侧方倒是有客人二三。
她们都不曾注意到这位特别的顾客是谁,也并不在意,倒是对老板的陈年旧事起了兴致,也都“竖”起耳朵听。
就如观影时的爆米花,那份松饼俨然也成了秦诺听故事时的食粮,边听边吃,不觉间一整份蓝莓松饼便被秦诺消灭得只剩下最后一块。
至此,于秋的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她离开秦诺的座位,去帮员工招待其他客人。
秦诺望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瓷盘中最后那块松饼。
与奶酥不同,松饼还是热的时候更美味,现在凉下来,口感确实降下些许。
她忽然忍不住地去想,若……若温兰初此刻就在自己身旁,那这最后一块松饼,她势必要往温兰初嘴里塞,态度强硬地逼她也来尝尝。
算了,不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想她做什么。
将温兰初的身影从自己脑中再次驱逐,秦诺拿起最后一块松饼,直接一口送进自己嘴中,咀嚼吞咽,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