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再度陷入一片无声,无人再说话。
司机出于好奇又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一方往另一方座位上紧靠,两个人的距离已是咫尺之近。
他本想提醒她们各自坐好,注意安全,一想到自己的瞎掺和可能会妨碍到她们,索性还是闭上嘴,又往镜中瞥去最后两眼,继续专心开车。
秦诺的问题已接二连三抛出去,却始终听不到温兰初的回答。
她以为自己本该等得不耐烦了,却忽然意识到,其实并没有,反而随着时间的增加,盯着温兰初那双眼睛越久,她心中原本剧烈燃烧的火光也微弱下来。
她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气恼了。
在与她的对视中,温兰初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
纵然温兰初闷声一句话也不说,没有抵抗,没有反驳,更没有回怼,她却从那双眼尾微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温柔。
细看之下,这温柔里包裹着淡淡的无奈与酸涩,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疑似委屈的情绪,而温兰初眼尾处也仿佛染了两点红晕。
秦诺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温兰初今日涂抹的眼影,而非其他,可她目光已移不开,盯着她左右眼尾看了又看,试图让自己的想法更确切,更可信。
她并不想全盘否定自己的,可事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温兰初这是……哭了?
她寻不见泪水,也不见泪痕,却实在难以忽视那两抹根本不似化上去的红。
她无比诧异,第一反应是温兰初在演,这是温兰初学到的对付她的新招式,可她又深知,温兰初没必要这样,也不会这样去做。
要么还击,要么直接不屑于去听,这两种才是温兰初的正常反应。
但现在是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你哭了?你这是……干嘛啊?”秦诺张了张嘴,问得磕磕绊绊,险些连话都不会说了。
见温兰初瞳孔骤然一颤,秦诺知道,这是被自己说中了,她一时无措,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却明显不自然地询问了一句,“那个……难道是被我骂哭的?”
隐忍许久的情绪突然间被戳破,温兰初表情更不对劲,喉咙不断吞咽,拼命去平复自己即将挡不住爆发的情绪。
她唇微掀,想说一句“不可能”,却又硬生生被堵在喉间,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只好努力摇了摇头,试图告诉秦诺,并不是,她没有被秦诺骂哭,也更不可能被秦诺骂哭。
不承认?
不承认也没关系。
温兰初,只可惜你的行为早已出卖你,如果是我说错,那你大可像从前那样,直接开口回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个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摇头。
你到底在心虚什么呢?
这种时候,秦诺自是要乘胜追击的,她却难得放弃了这个机会。
最后打量温兰初一眼,她后退,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又如刚上车那段时间里那样,转头看向窗外。
温兰初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并不让她好受的动作,安静注视着秦诺的背影,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也立即坐正,靠向椅背,遮掩般将脸偏往另一侧。
下一秒,或许是听到了这几不可闻的动静,秦诺转过头,又一次看向她。
可这次对上的,却不再是她期待之中那双尾端挑起一抹绯红的漂亮眼睛。
车后排彻底安静了,许久都没有再发出过任何声响。
-
自我挣扎那么长时间后,温兰初已冷静得差不多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做好准备终于回头,延迟回应秦诺。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在秦诺抛出问题后那么晚再去回应。
但过去是故意装作不屑,就为挫挫秦诺锐气,谁让秦诺总找她麻烦,她当然也要还击,甚至是主动出击。
这次却与以往都截然不同,当真不是她有意为之。
然而,转身后映入眼中的一切却让她始料未及。
回头的那一瞬,她以为自己本该看到的是那道熟悉的背影,却再次结结实实撞上一双清澈眉眼。
她不知道秦诺拿这双眼睛偷偷盯了自己多久,她只知道,秦诺又在拿那双无辜干净的眼到处“行凶”了。
讶异过后,温兰初不准备管这些了,有些话她现在必须要说。
她薄唇微张,终是开了口:“秦诺……”
秦诺闷闷地嗯了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并不知道温兰初想说什么,也在暗自猜想,自己等了这么久,温兰初终于要回击了吗?
来呗,老实说她心里对此抱有期待,毕竟这样也就从侧面向她证明,温兰初刚才根本就没有哭。
那样才是她所认识的温兰初,她明明那么强大,怎么可能突然间变得那么脆弱又矫情,就单单因为自己说了她两句。
这不可能是温兰初本人,更像是被其他什么人给附了体,包括上次退游也是,绝对是被人附身了。
其实她心中那股气早已消失得荡然无存,哪怕温兰初最后选择无视这个话题,她也不会再硬逼着温兰初回答。
相反,一想起自己刚才对温兰初的态度,她内心便滋生出一股淡淡的歉疚。
好像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这明明也不能怪温兰初。
也因如此,这次无论温兰初再回怼什么,她都决定不再接话,让温兰初还两句嘴过过瘾就行了。
“抱歉,秦诺。”
一声坚定的“抱歉”,如同一颗乍然而起的惊雷落在她耳边,炸得她瞬时失聪,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她错愕,“你说什么?”
温兰初看着她,态度郑重又诚恳,继续往下说:“这次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我承认,我知道她们不是我真正的影迷,但我……对不起,我自己解决不了就算了,还把你拖累进来,无论你怎么想,我向你道歉。”
“你、你……”秦诺张着嘴,喉咙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那颗雷好像不止炸到了她耳边,碎片也在同时溅落在她心中,否则,她平静的心又怎会突然涌起一阵暗潮,带着一股惊人的力量一下又一下撞击她心口。
不怎么痛,只是有些发闷发胀。
她尽力以最短的时间平复下躁动不安的心,故作嫌弃地瞪着温兰初,“温兰初你疯了吧你?”
见温兰初又要开口,她赶紧制止,“哎呀得了啊,别搞煽情这一套,我不懂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没给我造成什么损失,臭矫情……”
她声音倏地响起,嗓门一下控制不住大起来,慢慢才减轻,好在有效堵住了温兰初的嘴。
她又继续说下去,头脑转动飞快,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时心中一喜。
知道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她不以为然地抬了抬下巴,“行了啊,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别给我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我听得烦,对了,你不是一开始说要送我回家吗,上车以来,你问过我家在哪吗,这都开出去多久了?”
经由她提醒,温兰初这才惊觉这件被她险些遗落的事情。
其实上车时她还记得这件事,只是当时秦诺与她闹脾气,她无法主动开口去询问对方,只好让司机先送她回趟公司,之后见机行事,等什么时候秦诺消了气,她再去问一嘴。
显然现在就是那个好时机,她当即问:“在哪,我现在让司机送你回去。”
“在——”秦诺故意拉长尾音,吊着温兰初胃口,又将话锋一转,唇角噙上笑意,“等一下,这不公平。”
温兰初望着她,不解。
秦诺理直气壮地向她解释,“你空手套白狼啊,这么容易就把我家住址套出来了,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这种单方面的情况公平吗?”
温兰初明白过来秦诺的意思,并不反驳她,反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答应道:“好,等我回去了,我会给你发个定位。”
秦诺对温兰初还是信任的,她不需要温兰初再去做什么保证,哪怕只是简单一句口头答应,她深信温兰初言出必行。
“行啊。”
秦诺暗喜,觉得自己才真是空手套白狼,就这样轻而易举将温兰初的租房地址给套了出来。
也不对,其实还是赔进去了一个自家住址,等于她们谁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温兰初送她回家这件事,报了个地址,问温兰初,“现在是离你公司还是离我家更近?哪近你就先去哪,不用特意先送我回家,我可以勉为其难等等你。”
温兰初没有应声,反而是司机来了句,“秦小姐,还是离您家更近。”
听到这个消息,秦诺半存期待的心一瞬坠落,她看着正等自己做最终确定的温兰初,虽仍有不甘心,却不再多说什么,“好吧,那就谢谢你送我回去了,今天就这样吧。”
她听到温兰初低低嗯了声,随即没了声。
又来了,多说几个字很难吗?
那股烦躁无端又在心底蔓延开来,秦诺撇唇,斜了温兰初最后一眼,第三次转头看向窗外,再不去搭理温兰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