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些真心话的道出,秦诺也似触景生情,情绪忽地低落下去。
所幸这情绪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短促几秒,她又重回那个愉悦的她自己,欢喜又染上眉梢。
她今天心情极好。
讲不明是什么原因,她也不去特意探明,现在这样就很好。
听着秦诺毫无预兆的心声坦露,温兰初长睫止不住轻颤,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半字难言。
她因此没有更多回应,只轻轻嗯了声。
“又来了……”秦诺却对此颇为不满,直言不讳,“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自己已拉下脸来,对着温兰初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她想着温兰初总该也认真回应一句,或许这段时间里,没有自己,温兰初也有同感呢。
哪料,这人又是一声“嗯”就了事,真就懒到连嘴也不张一下。
她真想问问温兰初,动动嘴真有这么难吗,却还是住了口,免得温兰初不顾她死活,给出的答案真是那一句“难”。
好歹现在这个问题,温兰初还能回一句“不能”。
两个字总比一个字强。
秦诺就是这样自我安慰着,正欲放宽心时,脑中却又是一激灵。
等一下,那万一温兰初的答案是一个“不”字呢?
——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不。
被自己这个想法噎得瞬间垮下脸来,秦诺小幅度地甩甩脑袋,尽可能将这些“坏东西”都丢出去,一路平稳开着车,载温兰初离开了这条桃园街道,驶向来时路。
只是她心中始终堵着什么,无法平静下来。
“秦诺,老实说……我也一样。”
车开出去近十分钟后,静谧的车厢内才又响起声音。
秦诺眼皮不受控地一跳,张口就想吐槽温兰初一句“不容易啊祖宗,终于盼到您开口说句话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温兰初继续说下去。
你也一样,一样什么呢,一样无聊,还是……一样想念?
她心中期盼温兰初再继续说下去,把话说完整,明确告诉她,一样的到底是什么。
温兰初终也不负她期待,这一次,她没有让秦诺等待太久,很快又继续说下去。
甚至于,不仅是不负期待,温兰初接下来所说的话,远超她的想象。
“其实这段时间我有过后悔的时候,有些事我知道是我做得太冲动了。”
“我不想承认,但我不能不承认,也许是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屏幕那边,这段时间以来,我每晚都能感觉到……没有我们之间每日一次的骂战,我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她的语气很认真。
认真、诚挚,眼里却又避无可避地带了几分悲伤。
让秦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这好像还是温兰初难得一次仿佛要把她的胸腔都剖开,在自己眼前赤|裸裸露出其中那颗鲜红的心脏。
但有个问题,将原本已有些感动的秦诺硬生生又拽出了戏。
骂战?
这措辞正确吗,合理吗?
什么叫做骂战温兰初真的理解吗,明明她们只是简简单单的小吵小闹,怎么到温兰初嘴里就直接升级成了骂战?
温兰初,你别太离谱。
可听着温兰初的声音,她内心又不禁软了下来。
“你……我……”
温兰初仍在努力想要表达着什么,却突然鼻尖一酸,眼眶蓦地湿润了,她立即偏开视线,不想让秦诺看到自己的脆弱,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诺亦是。
“咳咳……”支吾半晌,她心虚地咳嗽两声,尽力抑制心中酸涩,脸上扬起一抹自信得意的笑容,“你看,我早就说了嘛,让你好好考虑好好考虑,你就是不听,怎么样,现在知道要后悔了是吧?”
失去后才知道后悔是不是,那我告诉你,晚了吗,不晚,一点不晚。
“行了,我现在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了,毕竟我俩是那么久以来的死对头嘛,一辈子的死对头,当然分不开喽,你想念我也是应该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她已弄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喜是悲,分明语调在不断上扬,鼻尖却又越说越酸,总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说到后来,她开始不知所措,重复着相同的四个字,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最后,她再一次陷入沉默,心情沉重。
她将这一切情绪问题都归咎到温兰初身上,是温兰初导致她现在方寸大乱,心情乱七八糟的,怎么理也理不清。
飞快偷瞥一眼当下这一秒的温兰初,秦诺佯装不耐烦地咋舌,“好了你不要影响我开车了,真烦人……赶紧闭闭嘴,我先送你回去,有什么事回去我们微信聊。”
她心脏砰砰乱跳,剧烈的撞击声响彻于耳畔,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逃避,避开这样不同以往的温兰初。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温兰初。
似是将秦诺的抗议听了进去,这次温兰初没再以一声“嗯”了事,而说:“好,那就先送我回去吧,谢谢”。
“客气什么。”停顿一下,秦诺又补一句,“假客气。”
她故意说这一句,仿佛是有意在向温兰初证明,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们依然如从前一样,互怼互斗的冤家一对。
她也早已移开眼,在意,却又装作不去在意温兰初的反应。
温兰初租的房子在燕安影视城附近一家公寓内。
第一遍去时秦诺依靠导航,再从温兰初那里导航到桃园,而现在返程路上,她完全可以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说,她早已对这两条路线了如指掌。
现在送温兰初回去,不再需要导航,明早再从自己家中出发前往温兰初那里时,同样也用不上。
她把小白停在温兰初楼前,提醒一声:“到了。”
温兰初向窗外看一眼,重新又看向秦诺,浅浅一笑,“今天麻烦你了。”
两道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秦诺浑身如触电般,双臂立刻麻木。
她喉咙一动,迅速眨眨眼,仓皇催促,“不麻烦不麻烦,赶紧下车,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一路看着温兰初下了车,从车前绕到窗前,背对她自己就要往楼里走,秦诺显然是想起什么,降下窗提醒,“哦对了,明早不见不散啊,具体时间我晚点再跟你商量。”
温兰初回过身,朝她点点头。
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道里,既已看不见她的身影,秦诺也不再逗留,掉头离开这里。
-
回家路上,少了个人在身旁,秦诺心里空空如也。
此时她才惊觉,其实只要温兰初能在自己身边,她可以去做她的事,丝毫不用理会自己,哪怕半个字都不说,也远比现在自己独自一人好上百倍千倍。
原来,她是如此需要温兰初。
今天这是怎么了?所有一切都变得如此奇怪,让她无法捉摸,也适应不了。
秦诺连上车载蓝牙,让歌单按顺序自行播放音乐。
入耳第一首,前几个音响起时,秦诺猝不及防心头一震。
《刺猬》。
这是一首她再熟悉不过的歌。
随后,忧伤琴声与治愈歌声相衬,缓缓道来,为她编织一场虚幻的梦。
她记得自己明明点了顺序播放,却不知怎么,这首歌结束后依旧还是这首歌,开始循环播放。
听完五遍,她好奇去寻原因,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点错,的确选择了“顺序播放”这一选项,问题出就出在,是她选错了歌单。
这是一个只有一首歌曲的歌单。
是她在某个怪异的瞬间,脑子一热,专门为温兰初创建的歌单。
歌单名字很简单,就叫:温兰初。
——这是一个以温兰初名字来命名的歌单。
是挺奇怪的,填完名字后的秦诺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没有反应,既不改名,亦不删除歌单,就让《刺猬》成为唯一一首待在这个歌单里的歌。
秦诺放下抬起一半的手,没有切换歌单。
就让这首歌一直放下去吧,就让一年的歌声,以及……温兰初的琴声,陪她走完这一程。
琴声第无数遍消散于车厢内,又重新传来,秦诺的车早已在家门口停留,驾驶座上的人却依旧呆坐着,什么也不做,只纯粹让这首歌一遍又一遍地响彻在自己耳畔。
她仿佛又回到那次校庆,那是她与温兰初都浑身充满朝气的一年。
那段视频呢,她突然在想,那段被唐歆录制下来的温兰初穿着礼服在台上专注弹琴的视频呢?
在换手机之后,自己将它存放到何处去了?
秦诺陷入短暂的沉思,很快回想起来,它并没有丢,就在她某个网盘里存放着。
不止这一条视频,还有其他一部分与温兰初相关的视频,也都被她存放于其中。
有些视频由唐歆拍摄,比如活动视频,比如排练视频,也有些视频,由唐歆从学校官网和论坛中下载下来,最后又发到秦诺手机上。
起初是秦诺主动让唐歆发自己看看,但也仅仅两三次,且纯粹是凑凑热闹,再后来哪怕秦诺不说,任何温兰初相关视频唐歆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给她。
秦诺许多次想要向唐歆吐槽,问她发那么多温兰初的视频给自己做什么,搞得好像自己暗恋温兰初一样,这太奇怪了吧……
可她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把抱怨声埋藏在心底。
她担心,若自己这样说过之后,唐歆便再也不会往自己手机里发送与温兰初有关的东西。
她分明也可以选择不去理会,却总是挨个从头看到尾,一条不落。
而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即便它们被放在一个如今早已落灰的角落,可自己将它们统统保存下来这件事的确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