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又潮湿的十二月，灰蒙蒙的天空几乎遮蔽了整个鲁尔区的阳光。湿冷、多云、小雨频繁，最近几天几乎见不到太阳，如果有寒流，多特蒙德还可能降下初雪。

行人总是匆匆赶路，裹紧风衣，你却仍然喜欢在清晨驱车出门。

——你开的并不是你生父送你的法拉利，而是克洛普那辆不太起眼的德产欧宝“安德拉”。

你喜欢前往附近的本地超市，挑选新鲜面包带回家，切片机“杀掉面包”的声音‘咔嚓咔嚓’作响，你会站在一旁发呆，盯着机器的刀片循轨切割，这是你一天中难得能放空脑袋的时刻。

你享受生活的每一刻，甚至是这样“Traeumen mit offenen Augen”（睁着眼做梦）的瞬间。

在等待结账的间隙，你还会与偶遇的球迷闲聊几句，顺便合个影，享受这份短暂而亲切的日常交流。

在2009年的当下，社交媒体尚未席卷全球。

你不必提防每一个拿出手机的人，也不需要担心转角遇到直播镜头。

——除了个别对你的“身世与资产数目”感兴趣的英国小报，并不会有太多“签名猎人”（Autogrammjaeger/签名贩子）和狗仔队打扰你。

德国是化工大国，日化产品很便宜（和俄区有得一拼），尤其是鲁尔区，生活用品的性价比远超大城市，但油价、医保和首都的房价可不便宜。

但作为一名上升期的一线球员，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在多特球迷们的眼里，你是这座城市的孩子，而你永远享受“认真生活”的过程。

……

本赛季德甲前17轮，多特蒙德的表现非常出色，漂亮的压制型打法，以11胜5平1负的战绩积38分，领先拜仁2分、沙尔克3分，暂居德甲榜首。

你的球队不仅展现出了强大的整体稳定性与攻守平衡，也在冬歇期前成功确立了领先优势，为下半赛季的争冠形势奠定了基础。

作为黄黑军团的门将，你在本赛季德甲前10轮中完成了5场零封，状态稳定而出色，还成功扑出了两次关键点球（里贝里、哲科）。

截止第17轮，你仅失10球，是联赛中失球最少的门将之一，也是在数据和表现上都令人信服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的能力让多特成为了目前德甲防守最好的球队。

在锋线位置上，你同样展现出惊人的效率：7次出场，打入6球，送出4次助攻，你成为了多特蒙德进攻端最出人意料的利器。

在五大联赛中，如果一名球员能够维持场均超过1.0的进球或助攻效率，就足以跻身金靴级别。即使是数据出色的影锋型中场，作为偶尔客串的非前锋球员，也极少能达到这样的水准。

德甲第15轮，多特蒙德客场4:0横扫斯图加特，提前锁定半程冠军。

你在那场比赛中再度登场，不仅贡献一次关键扑救，还在补时阶段打入一球，为球队的完美收官画上句号。

黄黑军团已经完全接受了你的门锋身份，“威斯特法伦奇迹”（Das Wunder von Westfalen）正在成为球迷们的口号。

《踢球者》在赛后对你的描述是：“多特蒙德正在创造奇迹，他们拥有德国足坛历史上最独特的球员。”

当你听到太多夸赞的时候，质疑声便会自行沉默，你甚至不需要张嘴、不需要亲自反驳。

他人的声音成为了你的盔甲，也成为了你的枷锁；狂热的支持者替你高声呐喊，你甚至看不清来时的路了。

或许在一部分人眼里，你并不需要说话。

……

德甲、德国杯和欧战小组赛在十二月初同时进入收官阶段，赛程高度密集，因此也是伤病最为频发的时期。

但幸运的是，这支拥有你的多特蒙德几乎未受伤病困扰，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阵容。

连续多场高强度的鏖战之后，你开始期待即将在月中开启的冬歇期。

——不过比这更有意思的是，在这个冬天，你成了自己经纪人的“老板”。

在踏上职业足球生涯之后，你与你的主教练就一直共用着同一名经纪人——马克·科西克。

他不仅是德国知名的足球经纪人，也是Projekt B公司（Project B）的创始人兼负责人。

这家成立于2007年的公司总部位于德国瓦卢夫（Walluf），专注于体育经纪与职业管理，服务对象涵盖足球教练、运动员及其品牌团队。

由于是私人公司，Projekt B GmbH的股权结构并未在公共领域披露，但在行业内部，它以“灵活”、“定制化”、“强个人风格”著称。

作为独立经纪人，科西克与你的主教练是多年老友，从克洛普执教美因茨时期开始，几乎所有重要的合同谈判——包括转投至多特蒙德在内——都由他亲自操办。

他也自然成了你的经纪人，负责你的合同续约、商业活动谈判、媒体策略安排等事务。

但你的生父显然并不放心让一群陌生的 “Huns”（德国佬）来决定你的人生路径与商业价值。

……

为了确保经纪人对你保持绝对的忠诚，你的父亲通过家族旗下的私人咨询机构——Westvale Partners（西谷合伙人事务所），与马克·科西克进行了初步接洽。

这家事务所名义上是家族旗下的一家“多领域咨询机构”，实际上专门处理那些不适合公开的资产布局与人事安排。

没有人告诉你这场交易是如何开始的。你只是某天训练结束后，从教练口中偶然听说，科西克最近频繁往返于法兰克福与伦敦之间。

不久后，Westvale Partners的代表就携着三套方案抵达了德国瓦卢夫。

第一份方案是全资收购，直接将Projekt B纳入你父亲旗下，成为专属的私人经纪事务所。

第二份相对温和，只取得多数股权，但保留科西克的管理权，他需在一切与你相关的事务中优先考虑你的利益。

第三份更隐秘，提出以你为唯一客户设立一个独立的子公司——Projekt BW GmbH，由Projekt B代为运营，管理仍交由科西克负责，但全部股权归属于你父亲。

作为大英贵族，你的父亲还向科西克抛出了橄榄枝，提供了额外的商业机会——例如管理家族旗下的体育基金及其他体育资产。

……马克·科西克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连一秒钟都没有迟疑。

对于一名在德国足坛独立打拼十余年的经纪人而言，这样的提议堪称“深水注资”——不仅保留了职业独立性，还获得了来自英伦最隐秘贵族家族的长期背书。

更何况，科西克对你的态度从来就不只是职业层面的欣赏：你本来就是他职业生涯中最特别的球员。

在签署股权转让协议前，你的父亲派遣了三名伦敦团队的高级财务律师飞抵威斯巴登，与科西克和他的小团队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战略沟通”。

一切谈判都极其克制、安静且高效。没有新闻披露，没有公关声明，甚至连多特蒙德的管理层都毫不知情。

最终，交易采用了第二种方案：你的父亲通过一家设立于泽西岛的离岸信托基金，收购了Projekt B 70%的股权；科西克保留剩余30%，继续担任公司CEO与经纪人。

整个收购由Westvale Sports Holdings Ltd.操盘完成——这是一家刚注册不久的控股公司，没有官方网站，没有社交媒体，甚至未出现在公共记录的董事名册中。它名义上受Westvale Partners控制，实则归属于另一个更加隐秘的个人信托。

那是为你设立的信托结构，由你父亲在你成年前为你预设、经由伦敦高等法院注册备案、并交由私人银行监管的“不可撤销继承人基金”。

它不会直接将你写入任何公司文档：你不会是董事，不是签字人，不是投资者——但你是那个最终的“受益人”（beneficiary）。

你父亲并未要求科西克退出管理层，同时增设了一条必须遵守的董事条款：

凡涉及你的一切事务，科西克必须优先处理，并在可能存在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自动回避表决。

协议中还附带一条特别限制：如果未来你选择与科西克终止合作，他不得带走任何有关你职业履历、商业方案或品牌数据的副本，你在Projekt B之下的一切，仍归属于Westvale控制的主控公司，而不是他这个“名义上的老板”。

科西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些要求并不过分。

在德国，除非通过特定程序向商业登记处（Handelsregister）申请查询，私人公司的股权结构并不会自动公开，尤其是GmbH（有限责任公司）这种企业形式。

科西克没有更换办公室，也没有宣布任何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Projekt B内部为你单独设立了一个代号为 “Client 01” 的独立运营部门，由两名来自伦敦的顾问常驻德国，专门负责你的商业开发、品牌策略与合同谈判协助。

事实上，你从未真正参与任何决策。

哪怕是最具想象力的足球小报，也不可能知道：你已经成为了这家公司背后的实际股东。

……你不再是你经纪人的客户，而成了他的老板。

克洛普对此毫无意见，毕竟他与科西克合作多年，当然信任对方的工作能力，他也正是因此才将对方推荐给你的。

但你却有些困惑。

你明明不在英国生活，却仿佛被你生父的“权力逻辑”（Machtlogik）裹挟着向前行走。

……这是正确的吗？

——在这个体系中，“做选择”本身，真的存在吗？

你突然理解了“你的母亲”。

权力真像是传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