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善来 >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刘悯到福泽堂时,秦老夫人正预备亲自到仰圣轩找他,见了他,难免嗔怪:“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刘悯笑道:“书读到要紧处,不读完了,心里不踏实,所以才来晚了。”

讲这样的话,似乎他是真的用了功。

秦老夫人稍偏了偏头,笑着对秦珝道:“瞧瞧,你这兄弟如今也上进得很了。”

秦珝没说话,只是略略低了头,飞快地朝刘悯望过去一眼,而后抿了嘴,轻轻笑起来,很有些少女的动人之处。

刘悯走到饭桌近前,把手里的包袱给了身旁的丫头,弯身正经向秦珝行了一个礼,笑问:“秦姐姐何时到的?”

秦珝忙站起来,侧过脸,袅袅婷婷地还了一个礼,回:“午后到的,中午吃饭,见着一道菜,是这里吃惯的,就想起老太太来,这一想,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当即叫人收拾东西,急急赶过来,想着一定得尽早见到老太太才行。”她说这话时,声口放得极轻极软,似乎极羞涩,很显娇媚。这就又是另一种的动人了。

刘悯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老太太该打发人去叫我的。”说着,在饭桌边坐下了,立时有丫鬟端水盆来,伺候他洗手。

秦珝也坐了回去。

秦老夫人笑说:“我也说去叫你,被你姐姐拦住了,她听说你在仰圣轩读书,怕分了你的心,挨着饿等你到现在,好在你是真的用了功,没辜负了她这片心,你记着,日后书要是读不好,连你姐姐都对不起!”

刘悯笑了笑,说:“我省得了,老太太放心。”说罢,吩咐那个接了他包袱的丫头,“把里头东西拿出来洗了。”

丫头应声去了。

秦老夫人早就瞧见了那包袱,一直没来得及问,当下便讲:“那是什么?”

刘悯笑道:“是我新得的谢礼。”

秦老夫人当即就想到善来,因为她也收着了谢礼,这样想着,心里甚是愉悦,脸上也不可抑制地泛出笑意,“是她给你的?”

刘悯其实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但是不太愿意认下,因为觉得太亲近了,有狎昵之感,而善来常表现出的,是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他觉得这种不庄重的感情,同她这个人并不相配。他是愿意尊重她的。

于是他反问回去,“她?谁?老太太要说明白才是。”

和刘悯不一样,秦老夫人再看重善来,心里也没想过把她当成一个同自己平等的人对待,所以一点顾忌也没有,“我说的是善来,她今天也送了我一点东西。”

刘悯笑道:“她是懂规矩的,知道凡事不能忘了老太太。”

秦老夫人也说:“她是真的好。”

刘悯不怎么愿意说善来的事,便道:“快开饭吧,我饿了有一阵儿了。”

秦老夫人听了,忙叫丫鬟开饭。

大户人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便是秦老夫人这样爱护子孙的长辈,吃饭时也是不说一句话的,秦珝是客,她也不多管,开了饭,就只是低头安静吃,一点声音也没有的。

饭菜里许多,都是秦珝爱吃的,她一向也是个胃口很好的人,不用人担心她吃得太少坏了身体,只是这会儿她的心思全不在吃饭上,因此那碗里的米,几乎是按粒往下掉。刘悯就不一样了。他是饿极了,几筷子下去,饭碗便见了底,丫鬟赶忙再给了他一碗,他吃了几口,吃饱了,停下了筷子,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舀汤来喝。过了一会儿,秦老夫人也吃好了,搁了筷子,侍女忙奉上茶来漱口。

刘悯漱罢口,站了起来,欠了欠身,对秦老夫人道:“老太太,我累得厉害,想回去歇着,这就要走了。”

他说他累了,秦老夫人当然不留他,道:“快回去吧,叫她们打发你睡。”

刘悯又欠了欠身,却没走,而是转向秦珝,笑道:“我近来脾胃弱,桃子不太能吃,但因为是别人给的谢礼,要是随意处置了,难免对不起人,我记得秦姐姐爱这个,在此便借花谢佛,送与秦姐姐,秦姐姐常陪着老太太说话解闷,我心里感激得厉害。”

早前得了刘悯吩咐去找桃子的丫鬟,此刻听了他的话,立即从一旁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白玉瓷盘,搁着两个完整的桃子并切成块的桃子肉。

刘悯见了那桃子,想,她倒没说假话,果然是好桃子。

每个都有碗口大,浑圆饱满,果皮上也不见瑕疵,看切开的,熟得也很好,色彩艳丽,汁水丰盈欲流。

她是真的用了心的。

秦老夫人也说,“这桃子好,简直像画上的,这样的好东西,全在乡下长着,旁人不想着你,哪能见得到?”夸完了桃子,又对秦珝说,“我知道你爱吃这个,但是毕竟伤脾胃,又才吃了饭,待会儿随便吃两块就好,明日再要吃,我就不管你了。”

秦珝低了头,笑着说:“老太太说的是。”又抬起来,看了一眼刘悯,说,“也多谢怜思。”

刘悯说:“秦姐姐太客气了。”说过,转过身再看向秦老夫人,讲了两句话后便告辞走了,走前不但向秦老夫人欠了欠身,也一样同秦珝致了意。

对秦珝,刘悯向来没差过礼。

因为一直不喜欢她。

秦家是秦老夫人的娘家,刘悯是秦老夫人一手带大,祖孙两人之间,情深似海毫不为过,刘悯自己也知道,他是除了祖母,就只有奶娘吴青玉一个亲的人了,外祖家虽还有几个人,但无一不想着从他身上挖好处,他一个也不愿意见,父亲就更不必说了……

一个人,对另一人,若是真心的爱,必然会爱屋及乌,所以刘悯对祖母的娘家,一向存着亲近之心。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讨厌这个表姐的。

两家是货真价实的亲戚,秦老夫人又存着接济的心,所以是常常来往的,秦珝来的比旁人来得还更勤些,两个小孩子,都在秦老夫人跟前,秦老夫人喊亲孙子心肝儿,也喊侄孙女儿宝贝儿,瞧着是一视同仁不分薄厚,但到底有个亲疏,做小孩子的时候还不觉得,大一些,慢慢也就品出了分别,秦珝又是在自己家霸道惯了的,难免心生妒忌,时不时便要生出一些事来。大人觉得还都是小孩子,不怎么放在心上,总是吃亏的那个,心里虽然觉得不忿,但看在祖母的面上,并不觉得不能忍受,所以两个小孩子之间,多的还是一些快乐的回忆。

对刘悯来说,快乐是很轻易的事,很笼统,因此很容易模糊,继而忘掉,刺心的事却不一样,发生了,永远都记得。

是个夏天的午后,天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大风吹刮着,树叶到处飞,因为都知道马上要下大雨,所以没人出门,全都在屋里待着。刘悯的先生,那只老山羊,因为有风病,早一天就告了假,不上课了,只给刘悯留了几张字帖做课业。刘悯被丫鬟们看着描字帖,情绪很无聊,忽然听见外间有个丫鬟说,表小姐来了,刘悯有一瞬的振奋,他想,可以和表姐下棋,比描字帖好。这样想着,他就要去找表姐,才起了身,表姐就到了他的卧房,他笑着问表姐,要不要一块下棋,表姐不说话,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盯得他毛毛的,但他毕竟有求于人,身段放的低,见她不说话,就说,斗草也行,她还是不说话,他皱起眉来,想,她莫不是也发了病?他不想理她了,他宁愿继续描字帖,他坐下了,她突然开了口:“你长得像你母亲。”刘悯当即愣了一愣,笔没有提起来,墨晕成了一团,脏污了字帖。她又说:“我先前就想,看你好面熟,总觉得一早就见过你,昨天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赶紧问我母亲,果然就是你母亲,我又问我家里人,他们都讲你和你母亲长得像。”刘悯不知道自己长得像不像自己母亲,因为他没见过她,没机会见,他生下来没几天,她就死了。她又继续道:“以后你要是想你娘了,就照镜子。”刘悯没作声,把污了的字帖放到了一边,继续描起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提起他母亲,叫他难受,因为他母亲是因为他死的。他想,这个人真是自以为是,对她好一点,就不知天高地厚。此后便对她敬而远之,再没同她生过龃龉。她却以为是她有效戳到了他的伤心处,他怕了她,因此在他面前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她也早好得多了,再没有同他争长论短,在他跟前相当柔顺,很有些讨好的意思。

但他还是不喜欢她。

有那一件事,他永远不原谅她。

秦珝当然也记得这件事。

甚至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她也记得一清二楚。

一碗冰酥酪。

对刘家,甚至秦家,都不算什么稀奇东西,为了这么个东西,闹出这么件事来,实在是很不应该。

但当时年纪太小,不明白这个道理。

天热,冰酥酪消暑,但是又怕小孩子肠胃弱,吃坏了,因此一人只给一碗,多了没有。

秦老夫人安排了丫鬟,等两个小孩子午睡醒了之后喂给他们吃。

她醒的早,所以先吃了,吃完了,觉得没够,因此惦念上了另一碗,闹着要吃,多少也有些故意的意思,因为什么都要和人分,她早就不满了,心里想的都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压人一头,丫鬟当然要拦她,闹起来,吵闹声把刘悯吵醒了,他起来了,问发生了什么事,弄清楚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看了一眼她,伸手把酥酪挥到了地上。

碗碎了一地,她看着满地的酥酪和碎瓷,脸涨得通红,因为他的眼神使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当天她就回了自己家。

这件事情怎么也过不去,只要想起来,就气得胸口疼。

她最大的妹妹,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有母亲,怜思没有,这一点上,她不知胜出他多少,而且怜思的母亲还是难产死的,换句话说,是怜思杀了他母亲,她大可以用这一点来刺怜思。

她当时是气昏了头,觉得是好主意,所以当即过去,要给自己报仇。

她当然是胜利了,怜思当时的表情,她深刻地记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内,常常回味,很得意的。

可是后来又想,怜思有什么错呢?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

她一直耿耿于心。

她怕他也记得,尤其现在她还有求于他。

她想他爱上她,将来给她讨诰命。

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她有美貌,和他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而且又有姑祖母这个真心疼爱她的亲戚,怎么不能成事呢?

可是现在有了一个比她美的,而且身份上又占优势,一个奴婢,做起事来百无禁忌,要是她蓄意引诱,他上了当,心里就再也不会有她了。

那她的将来怎么办呢?

她发起急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