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8 夜梦童话9

塞西莉亚在烤箱里放了一张半成品的披萨，打开按钮。

又在冰箱里找出蘑菇、培根、黄油、面粉、奶油，她想喝奶油蘑菇汤，虽然比不上老宅的厨师，但这个汤她研究了很久，现在可以做的又快又好。

还有放在冷藏室保险的蔬菜沙拉，只需要加点酱料就可以吃。

料理台上满满当当，这就是她今晚的晚饭。

塞西莉亚开火，开始炒制黄油，融化后又把面粉放进去炒，一直炒到香味弥漫，她把水放进去，搅拌起来。

锅里咕嘟咕嘟冒泡。

夕阳铺洒在整个房间。

本来很平静的时刻，塞西莉亚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她从刀具架上取了一把切肉用的尖头刀，厨房里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有哪里可以藏人的话，那最近的地方，就是客厅。

塞西莉亚小心观察，握着刀，戒备的朝客厅走去。

来人似乎没想过躲藏，或者说，他藏得不太好。

黑色大衣一角露在外面。

她没给过任何人这里的钥匙，这不可能是她认识的人。

塞西莉亚悄悄靠近。

手中尖刀高高举起。

狠狠扎下去。

来人像是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

一个闪身躲过了刀刺。

塞西莉亚的刀刃插到了沙发扶手上。

她松开手，立刻转成攻击姿势，狠狠一拳砸在来人脸上。

那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头上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塞西莉亚一脚踩上去，继续进攻。

来人抬起胳膊，试图挡住塞西莉亚的拳头，塞西莉亚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记势大力沉的下勾拳，凶狠的打在他的下巴上，随着沉重的落地声，来人倒在地上。

塞西莉亚扑上去，从背后压住他的膝盖，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她恶狠狠的问，“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来人只是稍稍挣扎，听到她的话立刻停了下来，塞西莉亚勒的很重，来人整个人身体后仰，半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的鼻梁和嘴巴，塞西莉亚加重力道，却看见他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那笑声听起来很畅快。

塞西莉亚一阵烦躁。

“回答问题。再笑就杀了你。”

她用力收紧，那烦人的笑声立刻变得断断续续。

他的嘴巴里吐出几个音节，“西…莉…亚…是…我…”

塞西莉亚狐疑的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叫她？

这个人认识她？

他的头发忽然散落下来，那双冰一样的蓝眼睛露了出来。

那是……

安东。

塞西莉亚胳膊上的力道猛地放松。

她站起来，看着安东。

安东猛然重获空气，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长长的黑色大衣拖在地上，盖住了他的身体，只露出穿着高级手工定制皮鞋的双脚，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停了，他跪在地上，把碍事的额发用手梳上去，侧着脸看向塞西莉亚。

冰蓝的眼睛里满过渡咳嗽引起的泛红。

“你好啊，西莉亚。”

他笑着和她打招呼。

塞西莉亚不说话，狐疑的盯着他。

安东咳嗽一声站起来，似乎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他拍拍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我是不是来的有点突然了。”

塞西莉亚正想审审他。

却忽然闻到一股带着香甜气息的焦糊味。

糟了。

“我的汤！”

塞西莉亚立刻朝厨房跑去。

安东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动，在塞西莉亚消失在拐角之后他笑了起来。

太好了。

西莉亚还记得他。

十五年的光阴似乎并未阻隔他们。

额发垂下，遮住了他略带不安的眼睛。

他勾起唇角，跟在塞西莉亚身后朝着厨房走去。

塞西莉亚急急忙忙的关火，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差点烧起来的汤锅被丢在了水槽里。

安东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看着忙碌的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看着那锅已经变黑的蘑菇汤汤底气的想骂人。

一回头，她看到了罪魁祸首。

她皱眉，“都是你害的！”

安东立刻举手投降，诚恳道歉，“对不起。”

烤箱好了，发出滴滴的声音。

安东为了表示歉意殷勤的把烤箱打开。

“冷冻披萨？”

他看着烤箱里的东西不可置信的看向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瞪着他，“有问题吗？”

安东举起手，五指合拢，做出了那个所有意大利人都看得懂的手势，震惊的重复，“冷冻披萨？”

塞西莉亚叉腰，不爽的看着他，难道我还要现做吗？“别废话，这儿都吃这个，快拿出来吧。”

安东摇头，叹气，弯腰取出了那盘烤好的披萨。

塞西莉亚头痛扶额，如果不是安东打扰她现在已经能喝汤了。

算了，喝酒吧。

她转身去冷藏酒柜里取了一瓶百利甜和一桶冰块。

于是晚饭从奶油蘑菇汤、披萨和沙拉变成了百利甜、披萨和沙拉。

从乱糟糟的厨房出来后，塞西莉亚终于可以坐下来享受晚餐。

安东把外套脱下来放到门口的衣帽架上，在厨房里洗过手，这才坐下来，他单手放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餐桌上，翘着二郎腿，显得十分自在。

塞西莉亚已经倒好了酒，还顺便给安东倒了一杯，在明知道他不喝的情况下。

安东有些抗拒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

倒完酒，她晃着手里的酒杯，斜睨他，“你怎么进来的？”

这栋楼都是大平层，安保非常严密，这也是塞西莉亚选择住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

理论上不可能出现外部入侵的情况。

安东挑眉，“找到一些安保上的漏洞，你知道的，我做这个很专业。”

他说的很平淡，只把这当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猜你不会告诉我安保漏洞是什么。”塞西莉亚呷了一口酒。

安东拿着手里的酒杯转了转。

“我更期待你自己找到那个漏洞。”

塞西莉亚放下手里的酒，看向安东，“说真的，你来找我做什么？”

安东摇头，“没什么，刚好在芝加哥，过来看看你，上次来你不在家。”

上次？

塞西莉亚歪头看着他。

安东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过些什么，特别敷衍的道歉，“抱歉，上次来的时候不知道你家里藏着一个男人。”他看着塞西莉亚忽然注意到她衣领和脖子交界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淤痕，以他的经验判断，那是，吻痕？

他不爽的皱起眉头。

“你和那家伙不只是靠电话联系？”不是电话性\爱？

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安东觉得自己的妹妹不该听到这个词，这是，某些糟糕的成年人才该知道的事情。

他的妹妹，只是一个纯洁的小女孩。

“哇哦，太好了，看来你还记得他。”塞西莉亚注意到了安东的视线，那个位置是某个有分离焦虑的家伙在走前特意弄出来的吻痕，为了宣誓自己的主权，“你差点在我家里杀了他，在你们走后，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把屋子恢复原样吗？把那些你搞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复原可是很麻烦的。”

她得瞒着老宅和自己忠心的老管家，只能找迪尔芬瑟，还得拜托她千万不要让老宅那边知道。

安东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谁让他在你家里出现的，说不清楚自己是谁，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可能和我，是同行？”

他狠狠补刀，“不过我猜他应该，是个底层？小喽啰？说真的，除了那张脸，他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方？你喜欢他什么？”

塞西莉亚冷笑，我喜欢他什么关你什么事？“这才你来的目的吧，和以前一样，任何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要毁掉。”她用力握着手里的酒杯，脸上杀气四溢。

安东收回放在椅背上的手，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

他的思绪飞回了那不勒斯。

那是妹妹第一次流露出抗拒，那个她总是偷溜出去一起玩耍的男孩被父亲发现了，冰冷的雨里，父亲要求她处决掉那个男孩，可是妹妹拒绝执行命令。

以前她被要求不碰秋千，不碰洋娃娃，不碰电视机，不碰玩具等等，所有的命令她都执行了，包括那些不交朋友的命令，可是那一次她怎么也不肯执行命令。

她被罚的很重。

是那个男孩让她受到伤害。

他冰蓝的眼镜认真看向塞西莉亚，“喜欢的东西会毁了你。”

“放屁！”塞西莉亚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了上来，烧掉了她的理智，她把酒杯砸在地上，“你们只是不想让我拥有任何东西罢了，这样你们才能摆布我，让我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

冷血、残酷、冷漠的对待世上的一切。

最听话的武器。

安东像是听到了极为困惑的话，“你难道不是？你和母亲走的时候父亲派人去追踪，可那些人全部都有去无回，母亲当时病了不是吗？她没有那个体力杀掉所有人，还要处理尸体，那是谁杀了他们？”

“是你。”

“你杀了他们。”

“你以为父亲为什么最终会放弃把你们追回来。”

“他看到了，看到你是什么人，所以他才任由母亲把你带走！”

塞西莉亚愤怒极了，她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泛起的杀意怎么也压不下去，“我是在守护母亲，我在保护她，那是不一样的。”

安东笑了起来，十分畅快的样子，“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没杀他们？”他看着塞西莉亚，无比认真的强调，“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是兄妹。

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冷酷的杀人机器。

“不是的，不一样。”塞西莉亚看着安东，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和母亲会逃走，当时你拒绝和我们一起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想明白。”

安东眼神闪动。

他想过这个问题。

可这又如何。

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应该在一起。

“父亲是错的，喜欢的东西不会毁掉你，相信一个人，也不会毁掉你，我们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被毁掉，人是因为想保护什么东西才会拥有力量，而不是毁灭什么，那不会带来力量。”

塞西莉亚指着自己，“我不是杀人机器，”她又指着安东，“你也不是杀人机器。”

安东沉默着。

他手指握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泛白。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切都太晚了，他现在已经陷在这种生活里，这就是他的人生。

永远不可能获得安宁的人生。

安东猛地站起来。

不，他不可以动摇。

“我该走了。”

他急匆匆的穿好大衣，消失在电梯里。

塞西莉亚站在落地窗前，不一会儿她看到安东出现在街道上。

是消防楼梯的方向。

塞西莉亚知道那个安保漏洞了。

安东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吹过。

他脸颊上一片冰凉。

其实，他知道母亲为什么带着西莉亚逃走。

因为母亲想保护她。

母亲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不考虑任何后果。

父亲的追杀，单身妈妈的辛苦，任何可能的危险。

她全部都不考虑。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仅此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