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同学喊我去夜游。
一开始我并不懂,也不想去,只是有些好奇,当时不过才七岁,好奇心可以说支撑了我生活的全部。
就像动画片中的探险,水下的小鲤鱼,空中的丹顶鹤,地上的大海龟……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稀奇,它们为什么不会像我们一样交流,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响,为什么四肢是丑陋的,没有我们这样的五指看起来顺眼。
中午我刚从二宝家回来,他家里有意思,房间多但人少,二宝他妈是个哑巴,他爹在他五岁那年开大车出车祸死的,村子里没几个人待见他们家的,但我不在意。
二宝说要跟着去,我原本不想去的,因为我懒,觉得这种夜游太鬼扯了,就像在人们睡觉之后点着的蜡烛,没一点价值。
但二宝执意要去,我拗不过他就跟着去了,一开始还是挺壮观的,有我只在书本上见过的骷髅头,那种东西我只在我那本小小的新华字典上见过,但它太吓人了,每次翻到那一页我都会故意眯眼来避免自己看到它,心脏跳着直到我开始耳鸣才会忘记不小心看到的那一团黑影。
我以为只要眯眼就会躲过这一切,但我太单纯了,也太好骗了,那个骷髅头根本就不是假的,它是真真实实的人头骨,直到它滚到我面前,二宝被吓得当场哭嚎。
还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在哭喊,他们哭声连天,那晚太暗了,暗的我只能看到疯狂撕咬的豺狼恶狗,那把尖刀刺入我同伴的身体下,我以为‘白刀进红刀出’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外婆喜欢的戏剧内,直到那把刀对准我的眼球,怎么办?!
我想活着,我真的想活下去!
姐姐呢?!她还在学校,我要回家!
姐姐!我要回家——!
那个熊腰虎背的男人拽上我的头发,火辣辣地疼,我忽然感觉到额头一热,我意识到自己的头皮被扯掉了,视线在模糊,浑身的血管都翕张开始爆裂,我想活着!
哗啦——
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浇上,我如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猛地弓起身子,回溯在咽喉鼻腔内的鲜血将我呛得窒息。
我听到站在门口的人操着不标准的中国话,“有,活的。”
他沙哑的嗓音像是一把悬挂在我头顶的尖刀,一下下刺向我的耳膜,几个彪形大汉闯进屋内。
这里算不上屋子,四根木头支起一张布片,旁边是正在小便的男人,还堆积着不少粪便,布边上凝固着尿液和粪渣,屋内难以言喻的味道令我后知后觉地干呕。
男人走进来用沾着血液的刀把狠拍我的脸颊,意识在他凝视我的一瞬间彻底崩断,大脑内尖啸而过的求救声已经喊不出了,他掐着我的喉咙,胸腔内传来的刺痛感将我淹没。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开口,“嘿!那孩子要留着,那边的人有喜欢玩这些崽子的,留着。还有用!”
男人用南非的脏话喊了一句,在我待在这里彻底学会他们的语言我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是说,“我这种狗杂种也就只配跪着舔男人的屌……”
我注意到他们的手掌都少了一根小拇指,是什么特殊的要求吗?我也会被砍下吗?
他将我从那一片尸体内拉拽出来,我转头看了一眼,是遍地的尸体,有些已经变成黑黢黢的烂肉,硕大的绿头蝇嗡嗡作响。
这里不必滨海好,甚至还要热,是一个裹挟着厚重血腥以及腥臊味的只属于野狗的地盘。
外面黄沙漫天,灰白的铁墙是我一辈子都爬不过去的高度,我注意到沙场上的女人,脖子上拷着颈圈,浑身光裸,不着一物,身后是拿着辫子的男人,一下下抽打着她们的身体,原本光洁的皮肤炸开一道道血印子,顺着双腿流下,这种场面我只在隔壁家女主人流产时见过,准确的说,那真的是血流成河。
她们没有尊严,被一道同样高耸入云的铁丝网围着,等我被带到她们面前我才注意到,铁网上生了一层厚厚的黄锈,上面还绞着肉块。
啊啊啊——!
我被恐惧感推上风口浪尖,只是下意识的求生意识,绷紧的神经却又逼我看清楚,身后不知究竟是哪国的人用不标准的中国话警告我:”看清楚,如果你想跑,下场就会像她们一样!”
我疯狂摇头,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副惨样究竟被多少人看入眼中取笑,他将我的头死死按在铁丝网上,我如一条垂死的动物苟延残喘,铁网上似乎有刺,在我脸上剜下一块肉。
沙场上的女人被那人用辫子带着一层铁皮的手柄捅着她的下|体,一股股鲜血从里面涌出,她如一条被开膛破肚的死鱼,在地面上扭曲着,垂死挣扎。
男人刚起身拉开铁网,围在外面的人蜂拥而至,有男人女人老子小孩,他们眼中没有对死亡生命的敬畏,只有饥饿!
所有人猩红的嘴唇啃食着惨死女人的身体,方才的男人掐着表,时间到了之后,所有人被持枪的人轰赶走,其中有个孩子没有离开,不等他为自己辩解,身后的人便将他枪毙了。
而他,将是那些人的第二顿饭。
待这样的情况循环六次,一共十一具尸体,被那些男人拖拽着扔向方才的布房,我注意到,那些人身上全是斑斑驳驳的啃痕,双眼顺着脸颊渗血。
我在人群中搜索,只见一个老人将眼球放入口中,心满意足地舔舐着自己的手指,犹如一只饱食之后的饕餮。
还不等我将这些都消化完,男人拖拽着我一把扔进水房内,这里的情况在我看来比外面更糟糕。
一群男人和女人的喘叫,小孩的求饶,老人的咒骂,一扑一合之间发出的响声,整个水房内皆是肉糜的味道,刺鼻熏脑一点点渗入我的胃部,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一个体型壮我千倍的男人拽住了手脚。
任由我如何哭喊都无济于事,这里不只有我一个人哭,也不止我一个人喊,我的声音根本不可能超过他们,只是一瞬间,被撕扯的疼痛便在体内炸开了花。
我好痛!姐姐!妈妈!你们在哪里?救救我,快救救我,我好痛苦!
我再醒来是在水房的一柱水流下,这里没有热水,只有冰水和冷水,肮脏的水房内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很多已经断了气的死人,可我……为什么又活了下来?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身体,我止不住战栗,一个来小便的男人走了进来,我身体一抖,头脑霎时发麻,他会杀了我的!
但男人甩甩手就走了,我靠着砖墙跪下,胃部的饥饿感令我窒息,我抱着肚子蜷缩在地板上,就这样死吧!苏娜,死了你就可以解脱了,快死吧!
我在心里求着自己,我恨不得马上去死!我希望解脱!
又传来脚步声,我将身体绷得死紧,想装死骗过对方,可我的演技太过拙劣了,根本骗不过他,他威胁我,“再不睁开眼就一刀捅死你。”
我只能睁眼,但我更想闭着眼装死被他一刀捅死。
我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是方才来小便的,他手中的刀正对着我的眼球,我被他强压着肩膀,动弹不得。
他问我,饿不饿,说实话。
我只能说饿,我是真的饿,但如果他肯施舍我一点吃的,就算是被捅死也没关系。
在我点头之后,他松开了我,在水房内搜寻一圈之后将视线锁定在一个胖子身上,我注意到他将那个肥胖的女人拖拽到我面前,一刀下去割断了她的耳朵和脸颊,将那两片还在滴血的肉片扔给我。
自己则割下女人的哺乳器官开始吮吸血液和脂肪,见我不张嘴,他掐着我的下巴强硬性塞到我嘴里,阴恻恻地笑着,“想不想活?想活就吃了,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听他说的中国话最标准,那他一定是中国人,一定会救我出去的!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直跟在他身后。
后面两年里,我从他嘴里知道了很多消息,这里是南非进行实验的园区,这里的大老板们都有毒品上的交易。
在这里,人肉是最不值钱的一种肉,饿了可以吃人肉,渴了可以喝人血,这里的规矩就是强食弱肉,只要不跨出等级这一道红线,我待在底层就像是待在会自相残杀的囚笼里,永无回家之日。
我开始学着那些女人的模样讨好一些强壮的男人,我开始向我曾经的“救命恩人”求救,好在老天爷这次愿意帮我了,他答应我救我出去,但要我帮他去讨好缅甸那边的大老板,我答应了。
十岁那年,我跟着他吃了一年的肉,实实在在的肉——
这次不再是没煮熟的人肉,而是煮熟的人肉,我也慢慢接受了那种肉质的味道,身体各方面都在成长,我长出了血,长出了肉,连着一颗狠毒的心也长了出来。
被交易那天,我看到男人脸上的笑容,我只觉得我看到了希望,但我又被骗了。
被送去第一天我便被送进了那个老板的床上,鲜红的裙摆和鲜红的眼睛,这一切都是我。
我哭喊着他来救我,可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老板笑话我,说叶枫是拿我来做交易的,把我送给了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玩的,喊什么?就算喊了又有什么用?
我恨啊!
我相信了他,可他呢?!难道我的命不是命吗?难道我的心不是心吗?他没有一点人性吗?!
我放弃了,就这样吧!我真的很累,姐姐,我想你……
事后那个老板似乎很中意我,要将我养在身边,因为他一样不相信叶枫,真是可笑,叶枫拿我促成交易,可这边的人根本就不相信他。
大老板问我叫什么,我只能回答他,事后沉默半晌才说“苏娜”这个名字只能做为见他时用的名字,不能做为面对其他人的,我忽然想起姐姐的一句话,“如果你遇到危险,第一可以喊妈妈,第二可以报姐姐的名字。”
但我不想她被这些人发现,我便自己组了一个名字,我说,我叫苏糅,家里无父无母,已经是个死人了。
大老板嘲笑我,这是唯一一次不可多得的谈话,之后便是无止无休的羞辱和凌迟,是一条条被扯烂的红裙子,是我后背上一道道疤痕。
时间久了我发现这里的女人都是穿着一样的红裙去伺候男人,她们之间有些已经被同化了,但有些新来的还尚村一丝理智,我试图拉拽她们计划逃出这里,但所有人都拒绝了我,唯独一个人说她可以帮我,但前提是我要搞到大老板的枪来证明自己有实力和她合作。
我咬紧牙要去拼一把,偷偷在大老板酒里加了药,拿到枪的那一晚我便去找她,她同意和我合作,去拉拢更多的人,我发现她比我要厉害,这群女人会因为她的一句话便倒戈,而我做不到。
我问她是怎么来得,情况和我一样,因为那一场夜游。
她告诉我,她有一个妹妹,也在这里,但我们需要合力把她送出去,让她带着这里的信物——翡翠挂坠回国寻求帮助,我答应她干这一票。
几乎是一日日积攒起来起来的成就,我和她合手,在这六年里拉拢了将近一半人,那些女人白天着红裙应付男人,晚上来和我们密谋,终于在一次放风的机会,我们在地下演了一出戏,我和她打了一架,愈来愈多的女人加入到这场混乱中,墙内有人接应,墙外也有,我们将她妹妹送了出去。
她这一走,加上园区内死的死残的残,老板根本不在意死了多少人,也没察觉到她消失了,放出去的信号接通器只有在老板来我这里的时候我才会使用,不然会被那些人发现端倪。
她妹妹走后一周,我收到了一个令我震惊且惊喜的消息,我的姐姐和家人一直在找我,而且我的姐姐已经上大学了,学的是她最喜欢的学科美术,她喜欢画画,觉得绘画是表达自己心灵的一种方式。
但和我合作的人要她转学科,去学化学生物专业,还要多接触法医,她说她妈妈是法医,知道那些专业知识的话,很多东西都会简单一些,她说她和妹妹就是被母亲以假死保护下来的,但后面还是没能在那场夜游失踪会里逃出来。
她在自己伺候的富商那里得到消息。
——滨海市的副市长是和他们一起合作的人,而且还有一个在南非那边的合作伙伴,我们要想除掉这些人,再逃回国内,就只能想办法先解决掉国内的那些人,而我的姐姐必须要学会那些她本不该接触的杀人手法。
姐姐一口应下,并和上层的副市长取得了联系,帮她将身份隐藏了,新闻联播厅的那场大火是这位副市长一手造成的。
我们静静等着消息,便知晓了一个令惊喜我们的事,她的妹妹被人收养了,那人还有一定的地位,可以暂时保护她。
本来是松了一口气,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