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皇视你如珍宝,且你即将前往和亲,怎会轻易放弃?”李鹤霖既是疑问,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不会失败的。
“我不过是一颗若有若无的棋子罢了。”她十分淡然地说出了这句,仿佛发生的一切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尊师,你失败了。”
她重复着这句话,让李鹤霖开始看不透她的心。
余念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神色灰暗,又夹杂了些许不甘。
“你走吧。”见李鹤霖没什么动作,她继续道,“我被抛弃了,所以很快就会有援兵找到你,你无路可逃。就算你拿我当人质也没有用,不过是再陪上我的命罢了。”
“有没有用,还得试过才知道。”
李鹤霖不打算放弃,此次行动很有可能会暴露她的身份,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弃。
僵持不下之时,李鹤霖神色一紧,屏气凝神一番,发现有外人闯入寺庙内。
她迅速移至余念身旁,伸手掐住她的后脖颈。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
一股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
来人并未隐藏起自己的行迹。
红瑜就这么悠哉悠哉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李鹤霖对她的到来震惊万分,她没想到处于深宫之中的红瑜仍然具备如此可怕的追踪能力。
“好巧呢,在这碰到你们俩。”红瑜坏笑着看向两人,随即又打起趣来,“咦?我们涟安公主怎么被绑着呢?谁绑的你?可真是大胆!”
李鹤霖看向红瑜的目光可谓森然。
“你来做什么。”她低声道。
“我?当然是来......拯救小公主的呀。”
她身形一闪,便绕到了余念身后。动作又快又准,束缚余念全身的麻绳一瞬间便都断裂开来。
“早和你说了,你的尊师不是好人,你还不信。”她似笑非笑地盯着余念的后脑勺。
李鹤霖纹丝不动地站在两人面前。
“怎么,阿霖这是要拦下本宫?”
见李鹤霖伸手摸向佩剑,红瑜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容,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带有一点......怜悯。
“阿霖,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在本宫来到这里的半路上,便总感觉有人跟踪本宫,你说......会不会是皇上的禁卫军呀?”
李鹤霖的脸色差的不能再差了。
余念见她狼狈的模样,缓缓靠近,伸出一只手。
雪白的玉手上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一切皆拜李鹤霖所赐。
她还未细看,面颊上便感到了一阵柔软与凉意,余念的手覆上了她的脸颊,摩挲着,轻揉着。
李鹤霖一脸诧异,连忙向后退了一大步。
见她反应这么大,余念浅笑一声,带有苦涩地开口:“尊师......你就这么厌恶我么......”
李鹤霖郁闷地甩了甩头,坦白说,她不知道现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尊师,徒儿还没怪您欺骗,利用我呢,你怎么先后退了。”
“......别再喊我尊师了。”
我不配当你的尊师。
余念无奈地摇摇头。一阵无言。
一旁的红瑜如看客般一言不发,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多次。
“公主,你恨她吗?”红瑜见空气一度凝滞,便先开口询问。
听此一问,余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当然恨。”
“那我帮你杀了她怎么样?”尾音上扬,红瑜是在试探余念的态度。
余念并没有理会她,只是一味地靠近李鹤霖,而她每前进一步,对方便后退一大步,一会儿便退至墙沿。
一瞬间,剑光划过,李鹤霖猛地侧身一转,一脸震惊地看向手执匕首的余念。
余念的目光很冷,又十分空洞,黑漆的瞳孔没有半点神采,带有飘忽的目光紧锁在李鹤霖的身上。
手中那把师父赠予的武器被她紧紧攥着,剑刃朝向李鹤霖,仿佛要以此刃终结送剑人。
见了李鹤霖的惊讶神情,余念的表情开始变幻,这让李鹤霖感到脑中如缺氧般模糊了半刻。
冰冷的眼眸逐渐下垂,紧绷的嘴角缓缓放松,阴沉的神情中浮现出一丝……宠溺与无奈。
这让李鹤霖感到眼前的公主殿下有些陌生,这种近乎疯狂的莫测神情……让李鹤霖感到心跳加速。
李鹤霖想要开口,但始终发不出声音。她感到喉咙一阵干涩。
余念再次出招,与李鹤霖缠斗在一起。
匕首的嘶啦声盘桓在李鹤霖的耳边,她能感受到,余念下了狠心,出招走势招招致命。
但她没有还手。
尊师,你为什么不还手?余念心中阴霾渐涨,师父是认为自己不配做她的对手吗?是我太弱了,对吗……
李鹤霖眼睁睁地看着锋利刀刃近在咫尺,直指眉心,她有了一瞬的呆滞。
或许是认为她的攻击力不足以取了自己的性命,又或是认为,她不会真的杀了自己。
直到过了很多年,她想起此事,仍然无法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
就在匕首即将触及李鹤霖的眉心时,刀刃转向,“嗤”的一声,一股鲜血流了下来。
李鹤霖的脸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呵呵……阿霖呀,你可要破相了。”
鲜血滴至她的领口,李鹤霖抬手擦了擦,眼神未离出手伤她的那人。
余念的目光在前人的伤口处与粘血的匕首之间来回穿梭。
“尊师,这次,我会放你走。”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带着我留下的烙印走吧……”
尊师,鲜血,疼痛,伤疤,足够你牢牢记住我么?你不能不把我当回事。
“不过......你得真心的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要骗我。”
“.......你说。”
“你是否,感到过愧疚。”
一阵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情绪忽地涌上李鹤霖的心头,她感到无法呼吸,而紧紧掐住她喉咙的,正是自己的双手。
愧疚着,却继续利用着。
“嗯。”
闻言,余念向后退了一步,任由疲惫的双眼微阖。心中的沉闷逐渐减轻,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激烈的悲伤。
即将被突然冒出的情绪淹没,李鹤霖猛掐自己一把,甩了甩粘了血的手,快步走向寺庙的后门,一步也未回头。
“呵呵,果然啊,祸害遗千年。”红瑜看着李鹤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不由感叹道。
余念习惯了被人抛弃,被人利用,这次本不该陷得这么深,她属实唾弃自己。
但这一次,她不想再像先前一般懦弱,想要什么都抓握不住。
她不会放手了。
余念伸手覆上刀刃处,那里附着着李鹤霖的鲜血,似乎还有一点点余温,余念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她的臆想。
她猛地划过剑刃,细嫩的手掌顷刻间鲜血淋漓。
师父,我们合二为一了。
她的眼中闪过阵阵异样的光芒,这一幕被红瑜尽收眼底,她止不住地扬起一抹笑,看向余念的目光越来越放肆,仿佛还带着隐约的赞许与疯狂。
“师父,别被我抓到。”
两人走出了破庙,余念并没有向皇城的方向前进。
红瑜感到新奇,便跟着她。
“被你猜对了。”她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
“这很难猜么?是你自己蠢。”红瑜默默吐槽着,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故意走到她的前方,“我本来以为你很喜欢她呢,怎么被她害成这样差点丢了小命,却一点也不悲伤呢?”
余念停下脚步:“你认为的悲伤,是什么样的?”
她似乎思考了一番:“至少得......痛哭流涕一下什么的吧?”
“为了一个想要推我入深渊的人哭?她还不配。”
红瑜只当是听了个笑话,丝毫不信:“你骗鬼呢?你若真的恨她,当时就该求我杀了她。”
余念冷笑一声,随即带有些许挑衅意味地开口:“这太便宜她了。”
我会再次找到她,以强大过她的方式,逼着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她再也不敢背叛。
余念越走越快,离皇城也越来越远。
“你再走,都快出城了。”
两人身处高坡之上,前有繁茂枝桠遮挡,坡下守卫无从发觉。已至城门处。
向下望去,竟有许多衣不蔽体的乞丐在此盘旋,甚至有拖家带口的带着些许破布与粗粮,就这么在城门不远处搭起了窝。
守卫们并不愿意施舍他们一丝宽容,只是谨遵圣旨,将他们赶走,不肯走便棍棒相迎。
只见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妪吃力地哀求着守卫,希望能够得到通融,但终是不切实际的。
城门守卫抄起棍子就往前砸,一位年轻的姑娘挡在老妪身前,未躲过棍棒之袭,额头处立即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余念心中疯狂颤抖,她从不知晓民间竟还有这样的事。
先前有着流言蜚语在宫中传起,说是大梁只是看着繁盛,实则国库空虚,百姓生活困苦。
后来找到了传播“流言”的罪魁祸首后,父皇便下令仗杀,拟旨当若有人再传,就如此人。
原来这都是真的。
余念瞬间感到胸口处沉沉的,像时被巨石所压一般喘不上气,眼眶火辣辣的,充斥起晶莹。
她能够做些什么,她能够为百姓,为大梁做些什么呢?
人间疾苦,莫过于此。
中原如此,更不必说别地了,她虽没有亲眼目睹,却能够想象出大半来。
热泪滑落,余念感到呼吸急促,不知是为这令人痛心的场景,还是为了自己的遭遇。或许两者都有吧。
见她落泪,红瑜不禁挑眉。
这就是......为苍生落泪么?为了黎明百姓?可这些人余念又不认识,为什么会心生怜悯?
红瑜不懂,因为所有人都说她没有心。
“想救他们么?”
闻言,余念缓缓转头看向她。
“你太弱了。”红瑜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知道。”余念十分清楚,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傀儡一般的公主,没有任何改变大局的能力。
“想改变这一切,你必须要掌握话语权。”
红瑜的话在她脑中回荡。
“低等的群众叫声再高,都会被掌权者轻易掩盖,若想改变这一切,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就是那个掌权之人。”
“你要记住,拥有了话语权,你所说的,所做的,才会被受到重视,再然后,便是将一切反抗的声音全部踩在脚下。”
成为掌权者,更改世界的规则么?
她暗自握紧了双拳。
红瑜的目光散发着耀眼的红色,似是在激励,似是在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