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阴天,天际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秦灼背对人站在走廊上望着远处,黑发黑衣黑裤,似乎要和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陈清淮喊他一声,“秦灼。”
秦灼转身回眸,提起嘴角,应该是想笑一笑的,身体不受他控制的先打了个哈欠,眼睛含着一点泪花露出一个困倦的笑。
陈清淮走到他身边,问他,“晚上没睡好?”
秦灼,“对啊。”
随后,两人之间一阵无言。
陈清淮心中的念头像春日雨后的春笋般疯长。
要不要问他为什么没睡好?
想也知道,没睡好不就是因为他陈清淮吗?
陈清淮说,“我也没睡好。”
秦灼“嗯“了声之后就不再说话,沉默的往前走。
陈清淮试图从他的表情看清他的想法,不过不知道秦灼是不是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得很好还是陈清淮技术没到家,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没办法的时候只有那个办法了。
两人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靠近楼梯口的教室刚好结束拖堂,涌出来一大波人,秦灼走神没注意被人流冲得一个踉跄。
陈清淮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的手将他扶稳,借此听到了他的心声。
秦灼面上看着是一句话不说,内心倒是很热闹。
【清淮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发现了我喜欢他?】
【他昨天离我这么近又是几个意思?】
【钓鱼执法?钓出我表白再拒绝我?连朋友都没得做的那种?】
【凡事要往好处想,或许他也喜欢我呢?】
【算了吧,好事都要靠想,我每次想的好事就没出现过。】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我不说他不就什么都不能从我嘴里套出来吗?】
陈清淮了然,难怪秦灼今天的话格外少。
秦灼像是才发现陈清淮从刚才拉着他的手,但现在也没松开过。
秦灼:!!!
装作不经意的低头看一下眼,当没看到一样,走路继续目视前方。
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他牵我!】
【不喜欢我会牵我吗?】
【可他也没牵过别人啊。】
【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老天爷啊,他到底喜不喜欢我。要死还是要活都给我来个痛快话吧!】
【这玩我,跟玩狗一样!】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了,我要找他问清楚!】
秦灼气势汹汹的喊陈清淮,“陈清淮!”
陈清淮久违的听到秦灼喊他全名,挑挑眉,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嗯?”
秦灼接触到他的眼神时,语气顿时弱了下去,“……今天不去一食堂了,去二食堂吧。”
【还是不行啊,要真的说清楚了,发现我其实是自己自作多情误会他对我有意思,被拒绝了,是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到时候他一想到,好兄弟对自己居然有这种不能说的心思,估计会接受不了吧。】
【………】
陈清淮开口,“你下午有课吗?”
秦灼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依旧诚实的回答,“有两节。”
“几点下课?”
“第一节三点四十结束,第二节五点四十结束,晚上没课。”
陈清淮眼中轻轻含了点笑意,“那晚上和我去个地方吧。”
秦灼点头应下。
陈清淮笑容带着点有点无奈,“你都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秦灼抿抿唇,“难道你还能把我给卖了?”
陈清淮眸光幽深,“谁知道呢,或许我其实不是一个好人。”
秦灼表情不变,“那要真是这样,我也认了。”
陈清淮哼笑了一声。
——这么相信我啊。
天一直暗沉沉的,乌云积聚,大雨将落未落的样子。
陈清淮看了眼窗外,风吹得树叶漫天飞舞,显得光秃秃的树枝萧瑟而寥落。
垂眼手指点了点屏幕——有几条未读消息。
陈清淮一一点开看了眼,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心里记挂着一件要做的事,便会觉得等待的过程是短暂而又漫长的。脑海中不断勾勒细化想使它接近完美,陈清淮想着,不自觉的笑出声。
旁边的同学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陈清淮抬头,正对上台上教授严肃的目光。
“陈清淮,这个问题你来答。”
“……光影是油画创作的重要元素,它能增强画面的立体感和空间感。”
教授点头,“回答正确,坐下吧。认真听课。”
接下来的一节课,教授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停留在陈清淮身上,陈清淮正襟危坐,不敢再走神。
下课的时候拿出手机扫了眼,脸上刚起的笑意凝固住。
来自秦灼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清淮,我这边临时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不能陪你了。”
陈清淮指节曲起,敲了敲桌子,有节奏的“咚咚”声让他的心情渐渐变得平静,细细思考。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自大且不要脸,但陈清淮清楚的知道,他的事在秦灼心里,是最优先级,秦灼所有事都以陈清淮为先。
除非,有什么能深切影响他情绪的事,让秦灼失态,无法来面对陈清淮。
——是什么呢?
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个人,可以找她问问。
“林逢雪。”陈清淮叫住她。
林逢雪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给他一个眼神,“放。”
——意思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林逢雪性格大大咧咧,但讲究与人为善,和每个人的关系都还不错,从前和陈清淮的关系虽然只是淡淡,但绝不到关系不好的地步,但自从这个学期开学没多久,林逢雪就突然看不惯他,每次看到陈清淮就一脸嫉妒不忿的表情。
陈清淮已知的周围和秦灼班上有关系的就她一个,抱着不一定成功的心态继续问,“你那个金融系的邻居联系方式能不能给我。”
林逢雪傲然的点了点头,“可以。”
“谢谢,下次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可以找我。”
林逢雪轻哼了一声,点点头走了。
语气不行,态度还行。
后面陈清淮才知道,林逢雪喜欢的人那时候喜欢过陈清淮,林逢雪把陈清淮当假想情敌了,所以那段时间遇到陈清淮就忍不住阴阳怪气。
此刻的陈清淮不知道这些,复制林逢雪发来的联系方式,添加好友。
可能是林逢雪提前打过招呼了,那边秒通过。
陈清淮开门见山,“你知道秦灼去哪里了吗?”
“好像是他妈妈来找他了,我看他很急就出去了。”
妈妈这个词,对于大多数人是温暖的,但对于秦灼来说不是。
离开时的惊惧、被抛弃的恐慌——这些,早已成为心上深深的伤口,从小小的秦灼独自长到现在的秦灼,这么多年了,伤口一直流血不曾结痂,并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刺痛。
陈清淮追问,“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抱歉,我不知道。”
陈清淮拿起伞就往外面走,才出教学楼就下起雨了,陈清淮撑开伞,伞面挡住片刻不歇的风雨。
突然想起,中午临分开时,秦灼将伞递给他,“今天下课如果下雨了,你来接我吧。”
秦灼似有预感。
……像久悬在头顶将落未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迎来我最终的审判。】
陈清淮大步迈开步子往校门口走去。
陈清淮想,都是我的错。
秦灼的爱深厚又沉重,陈清淮感受到了,却没办法回以他同等的爱,这对秦灼太不公平了。
太不公平的爱,一方一味付出,另一方习惯接受,世界上的很多先例告诉他,这样的关系,最终少有好结果。
可是,陈清淮这样犹疑不确定的心,若即若离的态度,更让秦灼患得患失,陈清淮本来决定,今天晚上坦诚的和秦灼聊一聊,虽然陈清淮对秦灼的喜欢肯定没有秦灼对陈清淮的多。
但他们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在一起试试。
陈清淮忘了,秦灼这个人其实不贪心,他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虽然陈清淮能给秦灼的,比秦灼想要的更多。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开口,给他一份坚定的爱。
陈清淮出了校门口,他漫无目的,只能就近找寻。
很幸运,远远的,在一个拐角的咖啡厅里看到了秦灼。
秦灼站着望向桌子对面坐着的女人,女人动作优雅的喝着咖啡,他冷漠的望着她,两个人最后不知道说了什么,秦灼大步往外走,神情变得痛苦而挣扎。
雨很大,瞬间把他浇透。
一直闷头往前冲,旁边的人一脸讶异的看着他。
秦灼想,这时候的我一定像个疯子。
一个不体面的疯子。
他痛苦的想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女人所谓的——“你是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我给了你生命,你凭什么恨我。”
她平淡的态度便想把这抛弃他的十几年翻篇,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自己的无力,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暴雨冲刷,将这些压抑的情绪的带走。
直到路过一个人,那个人一把把秦灼抓住,伞面移到他的头顶,不由分说的把外套披他肩上,稍许的暖意驱散秋雨的寒冷。
他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平时淡淡的眸子此刻满是焦急,他微红的唇上下张合。
过了好一会儿,秦灼才反应过来。
面前的——陈清淮。
他在说,“我来接你回去。”
满身无形的枷锁卸下,秦灼骤然轻松,靠在陈清淮身上。
他听到小时候的自己在哭,慢慢的,又在那里笑,小秦灼祝贺他,“有人接你回去了。”
——我也有人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