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胡老爷不管怎么样,三月十四这天都得死。
胡老爷一直自诩是个聪明优秀的人,不然怎么会先后引得两位佳人对他真心相待,前者与他青梅竹马,努力劳作将他供养到城里,后者有钱温柔,助力他的事业,让他富甲一方。
随着年岁渐长,看着越来越优秀的儿子,再看看自己日渐老态病痛不断的身体和渐渐浑浊不复从前清明的意识,他开始嫉妒自己的儿子,是的,他居然在嫉妒自己的亲儿子。
嫉妒他的年轻,嫉妒他聪明,嫉妒他身体康健,嫉妒他交往的如花似玉的女子。
胡老爷想——凭什么?明明我是他爹,我靠自己拼出偌大的家业,这一切,最后却是这个因他而生出的血脉来继承享受这一切。没有我的付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吗?他能有这么好的家世供他在外头潇洒吗?他所交往的美丽女子也不是因为我才得来的吗?
想法在沉默的注视中愈发病态。
咳嗽像这座城里马路扬起的灰尘,没有一日落下去过,胸腔每一声嗡鸣都在催促他——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拿回馈赠给他的一切!
所以,拆散这对年轻爱侣,设计女子家庭负债,要她嫁给他,这一切,进行得再顺理成章不过。
至于第一个女人留下的女儿,不也是任他随意安排仰他鼻息生活的小狗儿罢了,第二个女人留下的女儿也不值得重视,不过她那只能任他摆布,因为他的似有似无的偏心产生的恐慌时时刻刻影响着她的表情,看着可真是让人开心。
这种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他人的喜怒哀乐皆由他而起的感觉可真好啊。
“……长久活在打压与恐慌中的小女儿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借长工的手送去了柳絮枕头,大女儿想起抚养自己长大却永远等不到负心丈夫的母亲,让长工配合小姐的举动,并将相克的药熬进老爷的药中。儿子看着每天遭受折磨的昔日爱人,在痛苦不堪中起了杀心,与夫人一起换了老爷常吃的药,这个药方里——他清楚的知道有能让老爷过敏的药。”
“那天晚上,雷劈死了树,闪电的光照亮窗户上夫人的侧影,老爷以为看到了希望,影子一动不动,老爷望着那道代表希望的影子慢慢在窒息的痛苦中死去。”
陈陈晨忍不住感叹,“这老爷……死的不冤哪。不过……”陈陈晨摸了摸下巴,“哥,你骗我骗的好苦啊~”
指陈清淮一直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引导心里本身就有鬼的陈陈晨投孟晓冉。
陈清淮轻轻看了她一眼,垂眼喝了口水,“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夫人的同时甩干净自己的嫌疑。孟晓旭的任务应该也和我的差不多,保护管家。”
孟晓旭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闻言,孟晓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只有我,形单影只,以为长工是站在我代表的小姐这边,结果长工是管家的。”
所以那时候听到管家和长工有旧情的时候惊讶不已,还真以为有那种美救英雄的情节发生,长工愿意为爱赴汤蹈火呢——毕竟,小姐的人设本里就是这么表示的,孟晓冉也就这么相信了。
“唉~”孟晓冉叹了口气,“最后只有我,傻兮兮的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陈陈晨很有默契的将她未尽的话语说完,“其实,大家都是凶手。”
DM还补充了点剧情细节,“小姐请回来的洋人医生开的药其实是没有问题的,老爷不敢和夫人睡同一间房,怕哪天半夜被夫人杀了,又觉得夫人嫁给了他,自己给了她十分富足的生活,她该感激他,崇拜他,提防她的同时又有点信任她。”
该死的老爷,每天睡着棉絮枕头,最后一天晚上吃着药物相克的药,发作起来没人在身边,去拿治哮喘的药结果这药也被换了。
陈陈晨感性的说,“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曾经没有好好的对待身边的人。”
陈清淮给她上了现实的一课,“坏人只会后悔没能早点杀了这些会害死他的人,不会后悔没有好好对待他们。”
耗费一个下午的时间,玩了一场有关人性的游戏,几人之前因为剧情发展有些亢奋的精神此时也疲乏了下来。
决定去吃饭。
一出剧本杀馆门,瞬间被拥挤的人潮吞没,陈陈晨立马左手拉着孟晓冉,右手拉着孟晓旭,不被人流冲散。
对着隔了好几个人头的陈清淮道,“商场四楼见。”
这边,陈清淮紧紧拉着秦灼的手不松开,生怕一松开两人就被人流冲开。
耳朵凝神听,原来是这个商场后街有一个湖,国庆活动晚上会定时进行音乐喷泉灯光秀,灯光秀快开始了,人流全往湖边汇聚,他们出门刚好撞上了。
陈清淮牵着秦灼逆着人流走得举步维艰。
手却一刻也不放开。
【噜噜噜~~~啦啦啦~~~清淮牵着我】
【虽然是因为人多,可是他在牵着我的手欸~】
【不知道我手摸起来什么感觉】
【早知道出门之前搞点护手霜涂涂了】
【嫩嫩的,香香的】
【或许他喜欢硬硬的?】
【清淮的手指节有点茧,摸起来硬硬的】
周围人声鼎沸,此刻于陈清淮而言只是他世界里带着微微噪声的背景音,耳边只有秦灼繁多却不令人烦躁的心声。
陈清淮没忍住回头看了秦灼一眼,湖边喷泉七彩灯光恰好亮起,落在他眼底光辉流转,璀璨眼眸望来,映在秦灼心底。
反正心里想的陈清淮也听不见,秦灼想着,肆无忌惮的在心里表白。
【很美】
【眼里只有我的时候最美】
【我爱你】
【只爱你】
【最爱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灼在心里说完这几句后,视线里,陈清淮的耳朵红了。
那如暖玉般白润的耳垂,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是春日里最艳的那朵杜鹃上的那片红,红得凝成蜜液垂在花瓣尖几乎就要低落下来。
秦灼眼神愈发炙热,舌尖抵了抵上颚。
【好软,好嫩,好想轻轻的含一下】
【就一下】
秦灼愈想,喉间愈发干渴,喉结上下滑动,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能这么喜欢他?怎么能这么爱他?】
【好想……吃了他】
【变成一个人,这样就不会分开了】
陈清淮越听,越觉得他这个想法危险。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这里是纯爱频道,绝对不能变成法制频道啊。
人流已经没刚才这么密了,陈清淮松开了秦灼的手,但手臂还是紧紧贴着秦灼的手臂,这样方便随时得到来自他心声的反馈。
两个人的步调趋向一致,贴着手臂并肩往前走。
陈清淮开口问他,“你怎么看刚才那个剧本里夫人和少爷的故事。”
秦灼深邃的眼神逐渐清明,理智回归。
秦灼开口发出的声音与心声同时响起。
“执着。”
【偏执】
“深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无力感”
【生于世俗,长于世俗,也活在世俗审判的目光里,故事已经走向结局,但他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少爷爱着夫人也亏欠她,因他而生的泥潭吞没了夫人,将她困在里面。”
【少爷只要看到夫人,就想起她被老爷磋磨的每一天,如果没有遇到少爷,夫人应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而不是沾染少爷身上的污泥,变成后来的满身疮痍】
秦灼觉得自己的想法渐渐和少爷同频,他的人生满目疮痍,他不曾被人爱过,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去爱一个人,他所能表达的爱是扭曲的危险的,他爱着陈清淮,陈清淮似乎对他也并非无意,可两个人真的能在一起又会怎么样呢。
【这样的我于他,又何尝不是少爷于夫人,不过是故事之外的又一个泥沼】
秦灼的想法突然变得悲观而消极。
陈清淮暗暗皱眉,嘴上一副风轻云淡,“那你又怎么知道夫人不是自愿和少爷共赴泥沼呢?”
“当着少爷面垂落的眼泪,看着少爷背影的眷恋目光,那个晚上她去找少爷哭诉的时候,少爷生出的违背世俗的危险弑父想法,里面何尝没有夫人的暗暗引导?”
“我的想法是,于夫人而言,与他共沉沦,泥沼胜清池。”
有一个人,愿意违背世俗、孝义来爱你,虽然这是不!道!德!的!不!应!该!的!(划重点!)
两个快被老爷逼疯的人,精神已经被摧残得岌岌可危,这个决定于这两个人而言,能让他们两个的精神世界无比贴近,是对方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个人看不见活命的机会,灵魂却得以片刻喘息。
陈清淮的话在秦灼耳边飘荡,“不用想的太复杂,我想,如果他们两个最后都能活下来的话,离开那滩泥沼,作别过去,肯定能生活得很幸福。”
秦灼开口,“会……幸福吗?”
陈清淮像对着故事里的人说,又像是对着秦灼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还没走过的路,不应该想得太失败。”
“你都没走过那条路,又怎么知道道路的尽头是荆棘还是玫瑰?”
秦灼似乎陷入沉思。
心声也是一片沉默。
半晌,秦灼开口,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你说得对。”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危险而扭曲,我会将自己放逐,隔着远远的距离,远远的爱你】
陈清淮在心中止不住的叹气,改变秦灼消极又悲观的想法,这个任务,任重而道远啊。
陈清淮这么想着,不免带着点怜爱情绪看他,“玩了一下午,饿了吧,等下多吃点。”
胃塞满了,脑子就没那么容易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了。
秦灼没看明白他这个眼神,却还是认真的点点头,“嗯嗯嗯。”
……
吃饱喝足,到家时月光柔柔,风吹起满院玫瑰花海荡漾,花香往上飘,经过三楼的时候,三楼的窗户突然打开,冒出两个人头。
正是才到家不久的陈余柏和白溪,看到陈陈晨陈清淮秦灼三个人回家了,陈余柏和白溪齐声道,“回家啦。”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白溪抬手摸了摸陈余柏的头。
楼上的两人催促楼下的三人快去睡觉。
秦灼的心宛如泡在温水里,酸酸软软,心被丰沛的爱与快乐填满,提不起一丝悲观的想法。
心中悄声重复。
【回家啦~】
陈清淮搓了搓飞速划过秦灼手臂的指尖,嘴角的弧度引得陈陈晨频频回头。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陈陈晨心里出现了一个很恐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