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澜攥着手上的水果刀,一阵默然。
她有点不敢置信,面前这一幕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个离得不远的黑T少年的手笔。
一来是因为,看这人身量怪单薄的,没想气力居然能这么大。
二来则是觉得,对方能想出把黄毛的脑袋,往垃圾箱里面怼,从而制住对方的招儿……真是锅台上长竹子——损到家了。
李岩似乎感受到姜澜的视线,微微偏过头,戏谑地看了她一眼。
姜澜自知刚才理亏,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对方并不搭腔,垂下眼去看还在挣扎不止的黄毛,“他想吐,我就帮帮他。”
姜澜:“......”
这帮的太彻底了。
她正想反问,“他都醉成这样了,你怎么看出来他想吐”,就听见黄毛闷在垃圾箱里一阵干呕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吐,还是被熏的想吐。
李岩这才走到黄毛旁边,微微撑着双膝,挡着口鼻低头问道:“醒酒了么?”
黄毛顿了一下,不再胡乱挣扎,紧攥着的拳头也缓缓松开了。
“侧头。”
李岩带着几分命令意味说道。
黄毛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脱口而出:“你以为你谁啊,你他妈......”
然后他很快就嚣张不起来了,抓住他后颈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地收紧,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那手劲儿像要把他骨头都捏碎似的。
“你要不想出来就随便。”
李岩耐心告罄,眼底已经没了温度。
直到这时在剧痛的作用下,黄毛才彻底清醒过来,自己现在这个处境,干嘛还要招惹那个sb。
于是他屏息不再乱动,老老实实侧着头,心里却想着,等他出来,就把这人脑袋当球踢。
然而,李岩并不知对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伴着一声“刺啦”的响击,他被人粗暴地又拽了出来,然后又丢回了垃圾箱旁边。
两人一个握紧拳头半躺在地上,一个单手扶杆插着兜。
在彼此仇视里,无声地对峙着。
末了,黄毛往旁边地上啐了一口,一脸疲态地阖上眼,侧过身不再看对方。
这个人最是识时务,李岩在心底嗤笑一声,然后也走到了一边。
众人皆面面相看,惊吓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黄毛气得再度脸红脖子粗,他的凶器不知道哪去了还落一身伤,只好堵住耳朵,心里变本加厉诅咒起李岩来。
而司机依旧在状态外摸不着头脑,颤颤巍巍地握着方向盘问:“出,出什么事了吗?”
“师傅,改道改道,咱不走岚城了,去松里湾!”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握着扶手一路小心走过来,好心地为他解了惑,“刚刚上车那王八犊子被两孩子...解决了!!”
说到“孩子”的时候,年轻人声气就弱了下来。
他觉得姜澜虽然会打架挺出人意料的,但看着确实就一个妥妥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管人叫孩子没毛病。
可那个穿黑T的少年,能把人脑袋往垃圾箱那一塞......怪渗人的。
倒真不像个孩子!
司机眼角狠狠一跳,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职业素养,克制住了想猛地踩刹车的心情,等拐过前面的弯道来到直道,才靠边停了下来。
他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这才镇定下来又问:“廖哥...真被解决啊了??”
年轻人扶了扶镜框,不悦地回道:“什么廖哥,就一王八,您可别忘了改道,我们还按原来的路走,去松里湾!!”
司机讪笑一声:“好好......”
......
折腾这么完一通,此时天已经黑了大半。
此时车上大多数人渐渐消停下来,没人再看吐得半死不活的黄毛的笑话了,慢慢回到座位上平复心情,等待大巴车到站后的一声鸣响。
但有两个人要除外——把座位让给了售票员的李岩,以及原本就没座位的姜澜。
坐这趟车回来的人,除了一些爱逛集市的大爷大妈们,还有一部分,就是在城里已经劳作打拼了一天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中途遇到碰到黄毛来闹事,对他们来说,本来这一天最舒服的时候,就是躺在这把塑料椅子上眯一会儿。
姜澜耸了耸肩,回到自己的小角落里缩着脚坐了下来。
车窗玻璃映出姜澜侧脸的轮廓,她看着手里的这把水果刀开始犯难,不禁皱了皱眉。
她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那种清冷矜持的气质就会更加吸引人,令人忍不住想靠近。
李岩背靠着扶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姜澜的身上。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姜澜。
末了,他朝姜澜的方向低声说道:“我认识他。”
姜澜抬起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在和她说话,“你认识那个黄毛醉鬼?”
李岩嘴角一抽,非常勉强地点了头,向姜澜伸出了手。
没想到对方直接会错了意,她迟疑了一下,居然十分上道走来把刀交给李岩,下巴往黄毛那一挑,用行动表明对方可以“自便”。
李岩一愣,唇角微弯,晃着头极轻地笑了一下,一派散漫来到黄毛附近,蹲了下来。
醉鬼挨了顿揍,这会儿犯起瞌睡,睡得像头死猪。
他半眯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澜,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微不可闻地“嘘”了一声。
事实证明,长得帅也得正确用脸。
整个过程虽然姜澜礼貌围观,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对方中二病晚期,甚至有点好笑。
然而很快,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李岩手上倒握着刀柄,毫不犹豫地向黄毛的大腿扎去。
姜澜倒抽了口凉气,跟见鬼了似的,一跃而起按住对方的手,喉咙里艰难地往外绷字:“杀人犯法你知不知道?”
她本意是同对方小小玩笑一下,毕竟半小时前,这人还挺友好回答了她的问题,而且后来,还把座位让给受伤的售票员......
可姜澜也只是个未成年小丫头,怎么能想得到,面前这人,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度量!!!
一时间,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局面——如果黄毛嘎了,那自己是不是也算共犯……
这一趟车坐下来,遇着一个酒疯子不说,还遇上了一个真疯子。
当真倒霉透顶了。
醉鬼被这番动静吵醒,哼唧唧睁开眼,一脸警惕地来回扫视面前这两人。
最后,他无处安放的眼神落在自己的左腿上,当即咬牙切齿地问:“你他...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等到前面路口,你就滚下车去。”李岩混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黄毛瞪了他一眼,愤恨地扭过头没说话。
李岩则若无其事地从他腿上抽回了水果刀,侧过身在姜澜眼前晃了两下,一字一顿地说道:“没血。”
姜澜:“???”
她看着李岩手上的水果刀,然后又看了一眼黄毛脏兮兮,但的确完好无损的工装裤,觉得自己又有点恍惚了。
“也不算假的,里面有个小弹簧,可以控制刀片挪动。”李岩撩起了眼皮,好整以暇从上往下扫她一眼,“你还想靠多久?”
姜澜瞬间从他身上弹了起来,懵头转向地回到角落里。
心底的后悔被一瞬间无限放大,不该坐这趟车的。
到了前面的路口,黄毛果然喊了“停车”,然后一瘸一拐地下了车,临行前还不忘竖起一根中指,同李岩叫嚣道:“你给老子等着!!”
而后者冷笑一声,朝他的方向幽幽飘来一句:“不怕死的话,你今晚睡觉最好睁着眼。”
话音刚落,黄毛“扑通”一声磕到了地上。
姜澜:“……”
就这点胆量,她都不好意思承认这货居然是个混混。
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心情随之跌入谷底。
尽管这边路面有些崎岖,大巴车不得不绕路,但如果不是被迫更改路线,原本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也该到站了。
*
又过了一个钟,大巴终于驶进了松里湾。
这一趟车程大有坐出了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架势,因此车还没等车停稳就已经有不少人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了。
所以当司机从后备箱取下一件行李的时候,看见姜澜一个人还站在路边,不禁有些疑惑:“丫头傻站着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去?”
“是不是在等家人来接你?”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接过司机递来的行李包,站在不远处对姜澜温柔发问。
正是那个小婴儿的母亲。
姜澜捻着米袋子,冲两人眨了眨眼:“是啊,我舅舅待会过来。”
摇身一变,她又成了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全然没了方才在车上......抡人时的暴力模样。
那妇人点点头:“有人来接就好,晚上可不太平。”说完,她背后的婴儿又有啼哭之势,女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提着包慢慢远去。
姜澜看向和她一样目送妇人离开的司机,这才发现,对方长得其实很年轻,估计也就跟她二堂哥差不多的年纪。
“师傅,那你怎么也还不回家?”
司机拍了拍拿行李时身上沾到的灰,长叹了一口气:“我离回家还早呢,等会返程还得送车上那丫头去趟医院,不知道人摔坏没有......”
姜澜:“…送谁?”
话音未毕,司机又突然一顿,朝对面挥了挥手,大喊了两声:“岩仔!!”
姜澜顺着他喊的方向看去,对面那条街上,正好有个人从便利店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