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燕裴起床时尽可能慎之又慎，生怕把霍娴吵醒了。今天需要去将体检样品进行测验，结果需要尽早得出，不能拖延下去，全境的身体状况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加之医院人手本来就少，这几天他可能会很忙，没有太多时间去找霍娴，但是没关系，他们距离近，不会如从前一般分隔万里，双方一旦分别就开始杳无音讯。

分别，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并不足为惧。

这样想着，他穿好了衣服，洗漱完毕走到门口，伸手拿起羽绒服挂在手臂上即将出门时，回头看了眼床上，霍娴还在睡觉。

虽然他没上过军校，但是那里的生活他还是很清楚的，什么时间该起床什么时间该睡觉安排得明明白白，很多时候睡觉的地方并不会在宿舍，而是荒郊野外。

部队训练更是密集到接近变态，危险系数极高，听霍娴说，有时候真的累极了随便找个土堆就睡上面了。他曾问她睡得舒服吗？她随口说不知道，但是挺爽的，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砍一刀打一枪或是炸成烟花的生活，挺有挑战性的，也很刺激，她喜欢那样的生活。

他曾恐惧，怕她真的被炸成烟花，他讨厌这人张口闭口对生命没有敬畏，活着或是死掉，对她来说都一个样，永远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死在谁的手里都行一样，让他气得牙痒痒的。

死亡？燕裴站在门边不屑地勾唇，他比她更不怕这种东西，但是她要是想死，也得死他手上。这是他的alpha，他不乐意不允许不喜欢她死在除了他以外任何一个人手上。所以只要他不死，她就得活着。

要是真闲出屁来了想尝尝死亡的味道，他很乐意造一座牢笼，在四周都布置满机关，枪弹、利箭、火炮、水淹、火烧亦或是电击，只要是她喜欢的死法，他都乐意给她设计出来，然后跟她一起关进牢笼里，一件一件地试，直到跟着她一起跳进深渊里，在另一个世界重逢。那时候他可以再问问她喜欢这种死法吗？要是不喜欢，他还知道一种可以魂飞魄散的死法，他们可以一起再试试。

他早就病了，还病得不轻，从很久以前她说要娶他时他就开始生病了，从他满怀期待却分化成一个alpha时，醒来见到她满眼失落时他就已经开始病入膏肓，他早就没救了，比她更早烂在泥堆里。

他没有成为一个omega，所以他厌恶每一个在她身边、对她表现出任何好感的omega，尤其是那个叫景清的omega，每次看见他流连在霍娴身边他心里的妒意就开始抓狂，四处飞散，几乎要将他的神经撕碎，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

后来气消后他仔细想想，景清算什么东西，他跟霍娴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他就尽管在她身边胡搅蛮缠，慢慢让她厌烦。而他，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坐收渔翁之利，毕竟他跟霍娴已经认识这么久了，身边总要有些蠢货出来充当调味剂，他无法保证霍娴永远对他不腻烦，但是如果不断有废物出来烦她，他就能保证他一直处于不败之地。

然后，就像现在一样，

他弯着唇，抬脚走向霍娴，俯身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吻。

所以他要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扮演一个正义纯良的燕医生了。

装可怜？他比omega更擅长，玩心机，他也很擅长。

他从很久之前就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楚楚可怜的猎物，等着霍娴这个猎人落网。

他不知道自己能装到什么时候？或是撑到什么时候，但是至少目前，他还有力气，有时间慢慢陪着霍娴耗。

或许有一天他会精疲力尽得再也爬不起来跟上她，那一天就以后再说吧，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太远的事暂时不想去想，容易坏死。

燕裴感觉自己真的是坏透了，他沉溺在爱情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他算计霍娴利用别人，还嫉妒其他无辜的omega，他迟早要天打雷劈。他这样坏的人，他自己都可耻、厌恶。

冰冷的唇瓣贴在温暖的眉心处，燕裴听见霍娴刻意收敛起来的呼吸，他唇畔撩起温柔的弧度：“霍娴，别装睡了，醒了就给我起来。”

她一个军人，不可能这么明显地压制呼吸，根本就是故意逗着他玩儿，让他知道她醒了。燕裴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黑暗中，霍娴睁开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弯着眼角望着他，戏谑道：“起来做什么？装睡有老婆的早安吻。”

她仰头在他的唇瓣上贴了贴，单手支着脸侧斜躺在床榻上凝望着他，一只手抚摸着他耳边的头发，唇角勾起邪佞的弧度：“所以昨晚我的表现老婆满意吗？”

燕裴拍开她的手，眸底酝酿着几缕愠怒与羞恼：“你是一大早上非要找死吗？”

霍娴诶呀叹了口气，双手撑在床板上，神色厌怏怏：“看来是不太满意了，要不——”

她突然伸手揽过燕裴的腰身，提议道：“我们再试一次，我这次保证不会让你失望。”说着她力气遽然加大，似乎真的想把他往床上带。

燕裴：“…………”他有些急了，抬手推她，怕她来真的，“霍娴，我今天早上还有事，你够了。”而且因为怀孕的原因，昨晚他们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是他们的孩子，可能是第一个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一个，他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保护好她。这是他跟霍娴之间的牵绊，他真的不想要失去这个孩子。

霍娴低笑：“什么事比我还重要？”嘴上是这样说，但她还是把燕裴放开了，他连忙俯身从地上捡起刚刚挣扎时掉到地面的羽绒服，拍了拍灰尘。

“今天医院体检的收尾工作，结果还没出来，可能最近要忙上一段时间。”燕裴将羽绒服穿起来，说道：“所以这段时间我可能没时间去找你了，而且我还没原谅你，你最近也少来烦我。”

他穿好衣服站立在床边，双手插进口袋里，垂眸提醒着霍娴：“上校，您可以离开了。”

霍娴扬起眉稍：“我好歹也是孩子的母亲，燕医生，用完我就丢啊？怎么这么无情？您可不能阻止我探望老婆孩子的权利。”

燕裴抬脚走到门边穿鞋，闻言抬眼剜了霍娴一眼，嗔怒道：“闭嘴，这里没有你的老婆孩子。”

他拉开门走出去，冷白的脸畔红成一片，飞速地拉上门，将霍娴抛在身后。

门一开一合，室内又沦陷在一片黑暗中，霍娴猛然敛起嘴角的弧度，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肺都要出来了，鲜血堵在她的喉咙，腥味充斥着她的口腔，直到绯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下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又一口鲜血。

“他怀孕了，现在是他身体最脆弱的时候，因为分化成alpha而变得极具攻击性的精神力在消失，他身上的精神力已经开始接近柔软型，跟你的精神力不再具有排斥性，你们正在慢慢贴合。现在正是吸食掉他精神力的最佳时间，只要吞噬掉他所有的精神力，你就能恢复以前的力量，那个不知道躲在哪的牵牛花再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比它更早拿到自己的精神空间营养品。”

“你不杀他，现在孕体正在发育，他的血同样可以让那只怪物恢复所有的力量，那只怪物肯定也开始在找他，你不快点动手。一旦被那个那个怪物抢先一步，你就再也不是它的对手。你要快点杀了他，杀了他…”

霍娴双目充血，十指紧攥，皮肤被指甲捏出道道狰狞的血痕，几近神经崩溃，她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有一道声音在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把燕裴杀了。

只要杀了燕裴，把他当作她枯萎的精神体的营养品，复活她的精神体，恢复她所有的力量。到了那时候，她也不用以这一副鬼样子活着，她的皮肤也会再次恢复新生。

对。

霍娴逐渐失去理智，燕裴那么喜欢她，只要她说一句，他不会不同意的，就是为她去死而已，他肯定会答应她的。

“不行。”霍娴双目朦胧，失去理智的前一秒，她抽出袖子里的短刀，猛地戳向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痛楚开始蔓延全身，点燃她的神经，终于，她脑子恢复了一丝理智。

霍娴咬牙，低着头艰难地呼吸着，汗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低落，起伏不定的呼吸声游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她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她抬手捏着眉心，右手手腕的红绳赫然映入眼帘，霍娴恍然大悟地嗤笑。

她有亡妻相。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啊！

杀了燕裴，亏她敢想。

霍娴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这一辈子，不被期待地来到这个世界，老爹嫌弃老妈忙碌，他们都没时间陪她搭理她，她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破实验室里长到三岁，终于遇见了一个愿意陪她玩没把她当怪物的人类，结果有一天突然告诉她只有吃掉这个唯一的人类她才能变得无坚不摧。老天在逗她玩呢？

要这样也可以早点啊，趁着她跟燕裴没什么感情的时候，还偏要让他先分化成了alpha，打破了她一开始吃掉他的计划。结果她已经放弃了他可以治疗她这件事时，突然他怀孕了，alpha也能怀孕，那个医学奇迹真的发生了。他们的精神力和信息素变得无比贴合，他在她面前越发能勾起她嗜血的欲望。

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一开始确实就是想试试着玩儿，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霍娴自嘲般地轻笑，脸色沉得能滴墨。

昨晚她都怕自己控制不住，他，对于她这种精神体异化的怪物来说，真的，特别美味。

如果燕裴死了。

她闭着眼抬头假设了一下，明明当初一直缠着他就是当自己的营养品培养的，她想要他分化为omega，只有omega跟她一个alpha才能完美贴合。娶他，她需要的是娶他吗？她需要的是跟他结合，然后名正言顺吃掉他，吞噬他所有的精神力。

明明这个计划，在他分化成alpha得时候她就放弃了。

可现在，这真的是…大好时机啊！

而且那个牵牛花怎么没死在那场爆炸中，跟着她一起活下来了。

操。

一切都变得很麻烦了，她不知道它恢复得怎么样了？要是比她恢复得好…

霍娴烦躁地抬手搓了搓头发，抬脚下床随意地收拾几下，也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