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莨青站在客厅门口，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同意换上这件衬衫。

他伸手打算推门，却又犹豫了，心里想着不然还是回去换下来，就说不合适。

然而那个殷勤的品牌方经理又眼尖的发现了他，并且热情的叫其他人让开位置把他迎了进去。

“哎呀，陆先生，这衣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这穿的可比我们模特好看多了。”

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夏嘉木闻言看去，看清的瞬间，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紧，险些把没打完的半句话发出去。

陆莨青长得好，身材好，基本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但他并不怎么在意，或者说是没时间去在意自己穿什么衣服，大多数时候就是几套厨师工作服轮着换，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反应就是：这是个年轻厨师。

然而这件衬衫一穿上，他站在人群中立即成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剪裁得体的衬衫让他的宽肩窄腰更为明显，黑色镂空设计并不算过分暴露，但在灯光下能隐约看到并不贴身的衬衣里隐约透出一点腰身的曲线，颇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意思。

夏嘉木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那边品牌方的经理还在夸，看着不像推销，都夸出几分真情实感来了：“哎呀，都说时尚的完成度靠脸，陆先生一穿，我们这衣服看着都像高定了。”

陆莨青穿了不符合自己以往路线的衣服本就尴尬，被他在旁边咋咋呼呼的一叫，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看着人还在现场，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许月看出他的不自在，解围道：“合适就拿了吧，让陆先生先换下来。”

陆莨青松了一口气，在接下来挑选衣服的过程中一丝一毫也不敢走神，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模特，生怕夏嘉木又让他“去试试”。

但奇怪的是夏嘉木在接下来挑选衣服的时间里一句别的话也没说，只是任由许月给她挑衣服，自己只顾着在手机上滑来滑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本以为就这一件，没想到等品牌方都走了，房间里竟然放了足有七八套衣服，把地上堆得满满的。

陆莨青对自己一分钱不花就买了一堆衣服这件事还有点不能接受，许月看了他一眼：“要不你自己来付？”

想到刚刚试衣服时候偷偷用手机查询的价格，陆莨青连连摆手，把他卖了都付不起这些衣服的钱。

“其实真的不必……”

“你就当是出差福利吧，也不是经常有这种好事的，”许月安慰他，又接着道，“小姐送你的东西，你退回去，她反而会生气。”

陆莨青也不是刚认识夏嘉木那会儿了，多少了解她脾气，再说这衣服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之前送自己那块表的零头，有一就有二的，便从善如流的收下了。

收拾衣服的时候，陆莨青发现那件黑色衬衫也被一起送了过来，在一堆循规蹈矩的衣服中显得格外突出，他的手在衣服上方顿了顿，果断把它塞进了一堆衣服最下面。

收拾好东西下楼，夏嘉木正在扒拉客厅桌上的零食，那是公寓管家准备的，E国超市买来的现成点心。

陆莨青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嫌弃这点心，开口道：“陆小姐，今天午饭可能要晚点，冰箱里有我昨天做的柠檬挞，给您拿一个？”

夏嘉木转头看到是他，将手从点心碟子里收回来，在旁边的餐巾上擦了擦：“别做饭了，我让小月姐订了餐厅，出去吃吧。”

陆莨青正好走下最后一层楼梯，愣了愣：“可是您不是对这里的食物……”

“有家不错的法式餐厅，对着装没要求，味道也不错，”夏嘉木又打量了他一眼，“别穿你的厨师服去，人家还以为你去砸场子呢。”

陆莨青回去换衣服，在自己的衣服和刚买的衣服中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拿了见看起来比较日常的品牌套装。

怎么说也是跟雇主一起出去吃饭，穿自己的套头连帽卫衣，哪怕是他这种不怎么在意形象的人也觉得过于敷衍了。

已经进入深秋，E国的气温比国内还要低一些，陆莨青挑的是一件白色高领粗针毛衣，搭配焦糖色直筒裤，外面套了件深色长款风衣，略有些长的刘海没有像平时那样梳起来，而是随意的搭在眉眼上方，让人觉得他像是块暖融融的栗子蛋糕。

夏嘉木的视线在接触到他的一瞬略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假装不在意似的移开，大声对着楼上喊道：“小月姐，好了没有啊，就等你了！”

“来了来了，”许月边穿外套边走过来，看到陆莨青的时候微微挑了挑眉，“这套搭的不错，小姐的眼光还是……”

“快走吧快走吧，我饿死了。”不等她把话说完，夏嘉木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就把人往门外拉。

夏嘉木什么时候因为吃的这么着急过了，许月一脸诧异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陆莨青，露出思索的神色。

餐厅果然如同夏嘉木所说，是个门面不太起眼的家庭式法式餐馆，食物也不像很多星级法式餐厅那样，上来就是带着各种泡沫或者烘干果蔬片的分子料理，卖相普通，但味道一点都不敷衍。

前菜是鸭胸肉火腿沙拉，柠檬黄油香煎扇贝，法式杂菜烩，能尝的出无论是原料还是制作都极其用心，尤其是那道法式杂菜烩，算得上法式传统家庭美食的经典，原材料和制作方法都不算难，但要做好却需要非常熟练的刀工和耐心。

夏嘉木显然很喜欢这个，用餐勺取了好几次，陆莨青默默记下了口感和味道。

前菜吃的差不多，一位穿着白色厨师服，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突然走到他们餐桌旁，夏嘉木一看见他就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嘿，夏，”中年人笑着用法语和她热情打招呼，“又见到你了，今天也点了羊排吗？”

“当然布莱恩，你知道的，只有你做的羊排我才吃。”夏嘉木说道，这还是陆莨青第一次看到她对许月之外的人露出这种亲昵的神色。

“许，好久不见。”中年人和夏嘉木寒暄结束，又和许月打招呼。

许月起身和他拥抱了一下，立即给他介绍陆莨青：“这是陆先生，陆先生，这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兼主厨布莱恩。”

陆莨青一时有些紧张对方要跟他也来个拥抱，好在胖胖的主厨先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希望您用餐愉快，陆先生，今天的菜品味道怎么样？”

许月正要为他翻译，陆莨青已经先一步用流利的法语和布莱恩说上了话：“都很不错，我喜欢您对鸭胸肉的处理方式，非常特别。”

布莱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哦，你很懂啊年轻人，等会儿你一定要尝尝我做的小羊排，你一定会喜欢的。”

餐厅的人很多，主厨也是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和夏嘉木打招呼，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赶紧回后厨了。

许月略有些诧异的看向陆莨青：“陆先生法语挺好的，在法国留过学？”

她的背景调查里好像没有这一项内容啊。

陆莨青略微沉默了一下：“我说我是跟着视频学的，您信吗？”

“跟着视频？”许月疑惑的问道。

“嗯，网上不是能找到不少各国大厨的教学视频吗，”陆莨青笑了笑，“那种正规的培训课价格都很高，我没钱，所以就找了很多这种视频看，多少也能学到点。”

“您的厨艺……不会都是网课学的吧？”许月整个人震惊。

“那倒不是，这是之前了，后来跟了酒店的师傅，系统的学了不少东西，”陆莨青顿了顿，“不过我确实没什么特别专业的背景，在别人眼里，我这种只能算野路子出来的。”

许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陆莨青似乎家境并不算好，所以很早就出来工作，这跟她调查到的背景还算得上符合。

一直没开口的夏嘉木在一旁突然说了一句：“你懂的外语种类挺多吧？这几天我那儿来了不少不同国家的人，他们说话你好像都能听懂。”

“日常对话能听懂，你们太专业的学术讨论我就听不懂了。”

“那正常，”夏嘉木不在意道，“那些我说中文你也不见得懂。”

陆莨青微微一愣，随即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才是夏嘉木不是吗，你以为她没在注意，其实她对身边人的优缺点和能力了然于心，而她一些看似炫耀或者看不起人的话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说出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而已。

不过这种毫不遮掩的实话，在心思敏感的人耳中可能就带了别的意思，她会不小心得罪别人估计也是常有的事儿了。

说话间，侍应生送上了他们的普罗旺斯烤羊排。

羊排是经典的法式带骨小羊排，外面满满裹着一圈香草，面包碎，香料混合的面包糠，羊肉外层煎烤至焦黄，里面是漂亮的粉红色，放在红色的普罗旺斯炖菜上。

陆莨青切下一块送入口中，羊肉极嫩，轻易就嚼碎了，一点羊肉的膻味都没有，吃起来满口羊肉醇厚的香味，外层的面包糠给了羊肉一个极好的调味，恰到好处的香草味中混合着一点不知道什么坚果的香气，让整个羊排的味道都得到了升华。

“很好吃吧？”夏嘉木问他，“这是布莱恩独创的菜式，别的地方都没有。”

“嗯，调味很好，羊肉的品质也很好。”陆莨青赞同。

“布莱恩有自己的农场，”许月笑道，“餐馆的食材都是他自己农场出来的，质量自然有保证。”

“E国，L市中心，餐馆门面是他自己的。”迎上陆莨青惊讶的眼神，夏嘉木歪了歪头，“他以前是五星级酒店的主厨。”

果然厉害的朋友圈也都是大佬，陆莨青默默低头又吃了一口羊排，在心里默默分析其中几味香料的用量。

餐后甜品是巧克力慕斯，不同于现在大多数甜品店用鱼胶冻凝固制作的便于存放的慕斯，店里现做的慕斯是传统的用蛋白撑起形状，入口绵密柔和，仿佛巧克力味道的云朵，巧克力口感丝滑浓郁，口感又轻盈，一口就能让人永远对它念念不忘。

结账离开的时候，侍应生拿了一个盒子给夏嘉木。

“这是主厨给您的熏肉肠，今年春天新制的，”侍应生脸上带着得体的笑，“主厨说欢迎您随时回来。”

“会的，帮我谢谢他。”夏嘉木接过盒子，顺手递到陆莨青手里。

盒子沉甸甸的，陆莨青拿在手里，莫名觉得刚刚的食物让人从胃暖到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