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率领豆蔻阁众人即将撤走时,忽然想起王国宝此次出行,总共就带了三十护卫,已经被杀了大半,王国宝身边必然防卫空虚。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王国宝离开钱唐回到建康,豆蔻的秘方就保不住了。而且,他们已经杀了王家那么多人,王国宝会放过刘郁离吗?
豆蔻阁的人能假死遁逃,刘郁离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京墨看着一众人开了口:“这次我们能逃过一劫,全赖主上运筹帷幄。”
“谁能想到王国宝狠毒至此,夺了我们的店铺、秘方不说,还要杀人灭口。”
众人手上血迹未干,哪怕杀了王家护卫,心中依旧愤恨难平。
京墨:“我们生下来是人,世家却把我们逼成了鬼。他们从我们手中夺取了田地、财富,还嫌不够,又逼着我们卖身为奴,夺走我们的骨肉至亲。”
洗白上岸后,每个人异常珍惜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们终于能在太阳下光明正大做人了,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但王国宝的出现毁了一切。
得而复失比从未得到更让人意难平。
京墨低头,看着众人的眼睛,说道:“哪怕我们杀了王家这么多人,但他们肮脏的血能偿还我们失去的希望吗?”
“不能!”第一个人出了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赵掌柜抬头看了一眼京墨,又四下环顾看着情绪激昂的众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
京墨:“现在他们再次朝我们举起屠刀,我们还要忍吗?”
坚毅的眼神与仇恨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群情激奋,叫嚷道:“不忍!”
“不忍!”高呼声一阵响过一阵。“不忍!”
京墨扬起手里带着血的长剑,掀起燎原之火,高声问道:“用我们手里的刀剑向王家讨回公道,你们敢不敢?”
他们和士族流着一样鲜红的血,凭什么他们生来卑贱?
“讨回公道!”众人举起手里的刀剑彼此呼应,凛冽寒光照出一双双血色眼眸。“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在信念的加持下,京墨一群蒙面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奔向王家。
沸腾的海水将王家熬成一锅血汤,红色的液体不停地翻滚,咕噜噜冒泡。
一对双胞胎兄弟,一左一右粗暴地将王国宝从房间拖拽到院外,一把扔到京墨面前。
“我是太原王氏的人,你们是想造反吗?”身边的护卫早已死光,王国宝面如土色,强撑着士族体面,不愿求饶。
京墨上前一步,一脚将人踩住,手中的长剑抵上王国宝白皙的脖颈,居高临下道:“太原王氏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胸口被人紧紧踩住,王国宝呼吸不畅,但他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撞上剑尖,魂归地府。
“放了我!”赤裸裸的杀意让王国宝心惊胆战,“你们想要什么,我都有。金银珠宝,香车美人,全不是问题。”
见这些东西无法打动京墨,王国宝又换了条件,“只要你们肯放了我,什么都好说。”
京墨:“你不好奇我们是谁?为什么要杀你吗?”
王国宝的心瞬间跌入谷底,这些人不是为财,那就是寻仇。会是谁呢?难道是谢安知道他所做的事,派人来杀他?
还是他以往逼死的官吏后人来找他报仇?
坏事做得太多,王国宝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那么多生死仇敌,究竟是谁想杀他?
京墨:“不如,我提醒你一下,豆蔻阁。”
王国宝根本没把豆蔻阁众人的命放在心上,人不会记得自己踩死过几只蚂蚁,更不会知道那些蚂蚁的名字。
京墨一提醒,王国宝顿时想来了,最初有点茫然,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贱民竟会为了区区身外之物就敢冒犯太原王氏的威仪。
他又想到派出去的王鹏迟迟没有归来,茫然变成了恐惧。他们杀了王鹏不够,还想杀他,这些贱民真是反了天了!
“豆蔻阁,我不要了。”王国宝压下心底耻辱,向自己从没正眼瞧过的人求饶,“秘方,也全还给你。”
“就在我房间的桌上,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拿过来。”王国宝面上卑微讨好,心底打定主意,等过了今日,他会把这些贱民通通剁碎了喂狗。
京墨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觉得交出东西,我就不会杀你?还是你觉得太原王氏太过尊贵,你的命阎王不敢收?”
直到此时,死神的镰刀终于击碎王国宝的骄傲,朝着他的脖颈慢慢落下。
王国宝脸色一滞,紧接着涕泗交加,“不要杀我!”
他的头不住摆动,心胆俱裂,“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全给你。”
京墨松开脚,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黑色面巾遮住了扬起的嘴角,“我给你一个忏悔的机会。只要你将自己做过的恶事,全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命。”
王国宝:“真的?”
京墨抬头看着众人,笑道:“兄弟们,告诉他,是不是真的?”
如此严肃的场合,有一人竟然笑场了,他反应很快,赶紧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二当家从不说假话。”
当一个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时,假话也没有了。
众人纷纷附和,“比黄金还真。”
一个个戴着面巾露出一双真诚的眼睛,就差指天盟誓。
王国宝没得选,还存着期盼,拖延的时间越长,他获救的可能就越大。
“我从小就坏,五岁就会抢人东西……”
唰的一声,京墨的剑在王国宝脸上划了一刀,皮开肉绽。
“啊!”王国宝尖叫着,捂着脸,温热的液体自指缝流出。
“再敢糊弄,姑奶奶的剑可不长眼。”京墨心气顺了不少,朝着赵掌柜催促道:“叫其余人手脚快点!”
抄家最重要的是效率,一群土包子恨不得连王家的地砖都挖走。
事到如今,赵掌柜能说什么,亲自去盯梢,防止那些没眼力的错过真正的宝物。
两刻钟后,京墨看着手里的血书,一剑送走了恶贯满盈的王国宝,众人骑着马,带着东西朝城外一路狂奔。
刘郁离收起血书,心里有了主意。
提笔写下一封书信,连同血书一同装进了信封,又从怀中取出一物,一并交给钱多多,“你们四人去一趟乌衣巷,按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人,亲自把书信交给那人,速度一定要快。”
赵掌柜有些不放心,说道:“要不然我去吧。”
刘郁离摇摇头,拒绝了。京墨不在,郁离山庄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坐镇。
王国宝事件后,赵掌柜能及时安排钱多多报信,就知道他对京墨的鲁莽不是很赞同。
一直以来,郁离山庄内部事务由京墨打理,对外经营则是赵掌柜负责,但赵掌柜加入得晚,威望远不如京墨,是以当京墨擅作主张时,他无力阻止。
钱多多神色凝重,抱拳道:“请主上放心,小人就算赴汤蹈火也一定完成命令。”
他身后的三人纷纷说道:“主上保重,我们去了!”
目送钱多多等人离开,看着厅内其余的人,刘郁离开言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郁离山庄大小事务皆由赵掌柜打理,你们可有意见?”
双胞胎兄弟当即跪下,说道:“我等誓死遵从主上命令。”
其余人紧随其后纷纷跪倒,齐齐说道:“誓死遵从主上命令。”
“很好!”刘郁离冷哼一声,坐回座位,俯瞰着众人,“看来我教你们的还没全忘。”
这些人出身草莽,匪性太重,被京墨几句话就煽动得热血上头,行事不管不顾,今日若不敲打一番,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我等知错,请主上责罚。”一个个面红耳赤,抬不起头。
“罚,我是必定要罚的。”刘郁离审视着众人,不怒自威,“等到此事了结,你们和京墨一个都少不了。”
此话一出,原本忐忑不安的众人却面露喜色,明白刘郁离是要亲自出手善后。
他们知道太原王氏的厉害,动手的那刻心中有多畅快,事后就有多后怕。一听,刘郁离愿意替他们托底,心中愧疚、感激难以言表。
“是。”众人齐声应道。
刘郁离环顾一圈,发现人群中少了十多张熟悉的脸庞,叹了一口气,问道:“此次伤亡如何?”
双胞胎兄弟中的哥哥杨大虎抬起头回话道:“亡七人,伤十二。”
“先将这些兄弟的赔偿金尽快发下去。”刘郁离刚说完就想起账面上的钱财全用来退定金了,顿了顿说道:“把我收藏的孤本卖了吧。”
杨大虎挠挠头,说道:“用不着。我们赔出去的在王家全赚回来了。”
刘郁离一想到这些人是怎么招摇过市把王家的财物运回来,就不得不感叹一句,天龙人就是bug。
顶着太原王氏的名头真能为所欲为。
刘郁离:“赵掌柜,赔偿金的发放就交给你了,其余人先行退下。”
等众人离开,刘郁离亲自扶起赵掌柜,请他坐下,自己则坐到一旁。
“主上,可有计策?”赵掌柜忧虑不已,王国宝之死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彻底打破钱唐的平静,谁都不知道天亮后会发生什么。
刘郁离:“赵掌柜,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郁离山庄的人再有任何行动。”
“哪怕是我被抓进大牢,或是判处刑罚,也要将人死死按住。”
赵掌柜不明所以,王国宝是死了,但他明面上死在山贼手上,难道还能与主上扯上关系?
况且王国宝死时,主上正在与众人救火,这么多人证,官府还能强行把黑锅扣到主上头上?
刘郁离:“我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她要是吴志远,一定会选个替罪羊,尽快了结此事,将影响降到最低。
至于不在场证明,在特权横行,私刑泛滥的时代,有没有用完全取决于上位者的个人想法。
赵掌柜慌了神,“要不我们花钱买通一个人主动认罪伏法。”
赵掌柜的话让刘郁离又想起京墨,他们太习惯用价值去衡量自己和别人的命了,因为这是他们仅有的东西。
刘郁离:“如果天一亮,官府就派人来书院捉我,这一劫避无可避。”
赵掌柜又想出一个新计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刘郁离摇摇头,“没这么简单。只要我敢逃,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
说不定吴志远等人就盼着她逃走,只要她一逃,审都不用审,她就是现成的凶手。
“背黑锅也好过送命啊!”赵掌柜坐不住了,急得团团转。
刘郁离:“京墨想要一份公道,赵掌柜你难道就不想吗?”
王国宝死了,但他死得一点也不冤。不说以前他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单就豆蔻阁的事而言,若不是她提前防范,今日死的就是赵掌柜等人。
“公道?”赵掌柜苦笑一声,自他的妻女死后,他就再不相信这两个字了。“这个世道是没有公道的。”
“不!”刘郁离坚定道:“这个世道还是有公道的,只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他们不给。我们就自己去争、去抢。”
就像山长说的那样,以权压人是争,以德服人也是争,以武制人还是争。
刘郁离回到书院时,天已经亮了,她还没吃完早饭,县尉马连山就亲自带着人来了。
“刘郁离,你杀害王国宝,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去县衙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