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随益平静的脸,尤泾无端烦躁:“知县大人您跟白平少说也认识了二十几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他干不出杀人的勾当。”
随益的一句话堵住了尤泾接下来的所有话:“白伯认罪了。”
尤泾怔然,脱口而出:“为什么?”
“你觉得他是杀人凶手吗?即使他是杀人凶手,那他杀谁了?”
随益:“现在重要的不是我觉得他是与不是,而是他已经认罪了。杀的人是他的岳母和大舅哥。”
尤泾觉得这话完全是无稽之谈:“他杀他岳母和大舅哥做什么?”
随益:“白平认罪是事实,至于杀人的原因......,他不肯说。”
“所以,你们就定了他的罪?!”
不等随益回答,尤泾朝他作揖告退:“知县大人,今日是晚辈莽撞打扰了,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见谅。”
说完这话,尤泾头也不回的离开。
......
自从白平入了狱,隔壁院就空了下来,随琅这几天时不时就会在隔墙那喊尤泾的名字,但一直都得不到回应。
等隔壁院再次响起动静,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随琅听到久违的动静,人一喜,忙叫住对面的人:“尤泾?”
“尤泾你这几天去哪?怎么都不在家?”
回答她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消失了几天的尤泾脸色不好的直奔衙狱,跟守门的衙役说明来意后,又把准备好的钱递给对方,衙役却没收他的钱。
尤泾还欲再塞,可衙役接下来的话让他递钱的手一僵。
“你不知道吗?白平一天前就已经死了。”
好半晌,尤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衙役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问的是白平,白色的白,平安的平。”
衙役有些不耐:“牢里就一个叫白平的!”
尤泾只觉荒唐:“衙役大哥,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死的那个人可能只是名字听起来和白平比较像?”
尤泾把钱递给衙役:“衙役大哥您收好。”
衙役还想再将钱还给尤泾,可抵不住尤泾一个劲的把钱塞他手中,衙役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语气比刚才耐心了些:“就是白平,住知县家隔壁的那个白平。”
见尤泾脸色不好,衙役好心道:“牢狱这地方还是要少来为好,阴气重。”
尤泾回过神:“白平不是大后天才问斩,怎么就死了?”
“自杀的呗。说来也奇怪,白平自杀那天一切都好好的,甚至他儿子还来看过他,怎么当天夜里就自杀了?”
衙役自顾自说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见。
尤泾径直回到家,直奔隔墙边。
“随琅?随琅”
随琅听到尤泾的声音先是一怔,紧接着立马去到隔墙边回应尤泾:“嗯!”
“你知道白平死了吗?”
随琅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她道:“尤泾,白爷爷死前没遭太多罪,”停了一下,又道,“白爷爷希望你能好好的。”
“他跟你说的?”
随琅含糊的应了声。
尤泾冷嘲出声:“随琅,你娘给你去牢狱了?”
随琅脸胀得通红,嗫喏着说不出话。
尤泾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傍晚,尤泾去了山上,一动不动的站在山顶。
等周身都黑下来,身后才传来动静。
白富气喘吁吁又警惕的望着尤泾的背影:“我来了,房契呢?”
尤泾没转回身,从怀里掏出房契。
白富眼睛一亮,抬脚就要朝尤泾走去。
可刚迈了一步,人就停了下来,警惕的望了眼尤泾身前险陡的山坡。
白富:“你把房契拿过来给我,我就把白平想藏掩的事告诉你。”
尤泾松开拿着房契的手,眼见房契就要掉下陡坡,白富来不及多想,人急跑过去险险抓住房契,他直起身,急忙抖了抖房契,兴高采烈的看向房契。
上面什么都没有,白纸一张。
白富脸色一变,恼羞的想转身质问尤泾,可还没等转身,他人就被迫倾在了陡坡的半空中。
白富低头看了眼身下几乎呈一个直线的陡坡,吓得连忙朝身后的尤泾开口求饶:“房契我不要了,不要了!”
尤泾把他的身子又朝外推出去了点,白富被吓得闭上眼,急急道:“我、我跟你说白平的事。”
“白平......”
......
尤泾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随琅听到他回来的声音,连忙走到隔墙边喊住他:“尤泾?”
尤泾脚步没停,直直钻进房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后面几天,随琅一直注意着隔壁院的动静,每每听到隔壁院锅碗瓢盆的动静,她心里才放心些。
可这种放心随着衙门的人找上尤泾时戛然而止。
随琅耳朵紧紧贴着隔墙,可也只听到零星的几句话,‘怀疑尤泾跟某人的死有关之类的’。
紧接着就是尤泾被带走的动静。
随琅不断抠着手指,夜里用晚膳时,她早半个时辰到了膳厅,直到菜上齐的那一刻,随益才出现在膳厅。
接过饭后,随琅安静的吃起来,杜敏照常问她的身体状况,她一一作答,直到杜敏露出满意的笑容,随琅才再次低头吃饭。
“爹,隔壁院的尤泾犯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他被衙门里的人带走了?”
这话也引起了杜敏的注意,杜敏皱眉看向随益:“隔壁院的又出事了?”
随益点头:“白平的儿子白富死了,现在怀疑人是尤泾杀的。”
随琅戳着白米饭:“会不会是弄错了,尤泾又不认识白爷爷的儿子,为什么要杀他?”
随益看向女儿:“你怎么知道尤泾不认识白伯的儿子?”
杜敏却没注意到随琅话里的不对劲:“确定人是尤泾杀的吗?”
随益目光从随琅心虚的脸上收回,回答杜敏的问题:“八九不离十。”
杜敏皱眉:“小琅的院子还挨着隔壁的院子,要不把她的院子调到别处?”
随益却觉得没必要:“人若是尤泾杀的,那他定逃不了牢狱之灾,若人不是尤泾杀的,就更没必要给小琅换院子了。”
杜敏却觉得不放心,转头叮嘱随琅:“你平时注意着点,有什么动静要及时唤人。”
见随琅乖巧的点头,杜敏才勉强放心些。
随益收回在随琅脸上的目光:“尤泾这孩子聪明,但也过于聪明,小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要及时告诉爹娘。”顿了会儿,随益又道,“小琅,尤泾不适合当你的朋友。”
随琅吃着饭菜,半晌,在父母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
白富案的结果出来了,人的确是尤泾杀的,起因是白富想夺尤泾手里的房契,见抢夺不成,便起了杀心,尤泾出于自卫才反杀了白富。
自卫杀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尤泾最终的判决是入狱两年。
在牢狱的日子是慢的,尤泾整天无所事事的躺在铺了薄薄一层稻草的木床上,百无聊赖的听着隔壁“邻居”的家人时不时来探望的声音以及狱卒常常大喊‘谁谁谁家人来探望的声音’。
慢慢的,尤泾对这种通知声竟还期待了起来。
有时听见狱卒通知某位“邻居”他的家人来看他了,尤泾偶尔也会冒出会不会也有人来探望他的念头,脑子里闪过一张模糊的脸,但下一秒,他荒诞笑了下,打消了这个无稽的念头。
两年来,他隔壁的“邻居”换了一拨又一拨,不同的声音他也听了一茬又一茬,这天,他第一次在狱卒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识以为是有人来看他,但很快狱卒就否定了他的这种想法:“尤泾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可以出狱了。”
尤泾反应有些迟钝:“不是要关两年吗?”
狱卒声音不耐:“两年到了,怎么,不想出去了?”
尤泾没出声。
第二天,尤泾在狱卒的推搡下出了牢房。
从暗无天日的牢房出来,刺眼的阳光直射在尤泾的脸上,尤泾眯起眼,用手挡了下强光。
他慢悠悠往家里走,周遭纷杂的声音以及热闹的景象都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尤泾凭着记忆往家走,最终停在熟悉的大门前。
他推开门,满室的荒芜寥落,厨房里的所有用具上都蒙了一层灰,之前白平最常用的箩筐也变得灰败破陋,木梁上也结了一个又一个的蜘蛛网,整个院子灰蒙蒙的,乍眼一看,还以为是间废弃破败的屋子。
尤泾走进去,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走到了隔墙边上。
他需要一些事或人来证明此时的真实性。
于是,他开口唤了他在这唯一还算认识的人:“随琅?”
对面久久没有动静,尤泾又开口唤了一声:“随琅?”
对面传来了“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但依旧没人回应他的叫唤。
“姑娘,夫人叫你去她院里一趟。”
“好。”
两人离开的脚步声响起,只听婢女问道:“姑娘,刚刚是什么东西摔了吗?”
随琅:“没什么,就是摔了一只杯子。”
......
尤泾在墙边靠了一会儿,半晌,懒洋洋迈着步子回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