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渴求灼热,直到唇齿间渗出腥味,舒北贝才回过神来。她舔了舔嘴唇,努力将这个奇怪的想法压下,而后慢慢地,坚定地收回自己的手。
“和你没有关系。我,一个人住。”
“我们,走吧。”
她抬头,冲傅南京笑了一下。
这笑容稍纵即逝,傅南京觉得自己错过了她眼神中的某种情绪,但再看去时,她已嘴唇紧抿,望着窗外。迟疑一会,他踩下油门。
迈巴赫缓缓驶出别墅区大门,几乎是同时,一辆雷克萨斯自后方驶来。这辆车与迈巴赫保持着时远时近的距离,偶尔还间隔车道,看似十分自然,却始终缀在迈巴赫车后。
车上,一个穿花衬衫,戴□□镜,约摸三十岁的男人单手握方向盘,一脸随意地敲击蓝牙耳机,接起电话。
“跟上了。”
“现在看是去民政局的路,不过这还没到么,也不好说。”
“好的姐,我办事您放心,就冲您给我的这辆车,我就不能给您办砸咯!”
避开了早高峰最拥挤的时段,傅南京和舒北贝没花多少时间,就顺利到达民政局地下车库。
车库内一片寂静,但早有律师和工作人员等候,将两人引至电梯处。
一时人无声快步,不一会儿便到了办公室,正要进门,舒北贝忽然一个趔趄,向前倒下。
傅南京眼疾手快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舒北贝眉头紧蹙,握拳抵住额头。
“头痛?”傅南京环顾四周,将她扶到沙发椅上,又在饮水机前倒了杯热水,确认水温合适,回身递给她。
“昨晚没睡好?”
“不是。”舒北贝接过水,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傅南京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没有烫意,却有一层不可见的薄汗。
他不容分说起身,“我们先回去休息,改天再来这里。”
“等等!”舒北贝却抓住他的手,“今天就可以,等我,一会儿。”
她闭上眼,对抗着大脑中针刺般激烈的女声尖叫。
【啊!——不许离婚不许离婚不许离婚!!!……】
原来的舒北贝又出现了。
昨晚,就在她脑子里,自称“真正的舒北贝”的意识忽然出现,告诉她她想要重新支配自己的身体,让她先不要离婚。
她本要答应,却在之后发现,对方好像在欺骗她。
她现在的身体感官敏锐,四肢发达,与在荒野时一样,但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睛仍旧会变红。
这是荒野的劣人才有的特质,作为正常人的舒北贝,不该有这一现象。
在她质疑后,原来的舒北贝消失了。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但就在刚刚,她又再次出现。
【这个世界的舒北贝是我,不是你!你偷走了我的人生!你凭什么?!啊!——】
【我没有想偷你的人生,我说过,可以还给你。】
【但你骗了我,我现在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不再信你其他的话。】
【是那个人骗了我!我在这个世界活了三次,整整三次,每次都必须按照那个破系统的指示走剧情,我明明很努力地讨好他们了,明明已经那么痛苦,可结果还是被他们嫌弃,还是失败!】
【那个人跟我说,如果我不想再经历这种痛苦,可以找人来替代我,那时我太痛苦了,就答应了。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到你,你就可以幸福?你就可以被他们接受?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幸福的方法的!】
【……我知道了,他和你,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换走了我的身体,你们就是想骗走我的人生!!】
【我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我没有同伙。】
【那又怎么样?你还是抢走了我的人生!】
【可是,按照你说的,你的人生,不是你自己放弃了吗?】
【……】
【你还能找到你的身体吗?如果能找到,我会还给你。】
【……】
脑海中,原来的舒北贝歇斯底里的呼号平复,大脑的刺痛和紧绷逐渐消失。
舒北贝等待一会不见她再说话,正要睁开眼,却忽然听到虚弱的,幽怨的哭泣声。
【求求你,不要离婚好不好?……】
【既然在这里的是你的身体,我的身体大概已经找不到了。以后,我都只能待在你的意识里,再也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我真的好可怜,妈妈死了,爸爸不爱我,所有人都不爱我,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知道吗?你现在轻而易举得到的,是我那么那么想要,却从来没有获得过的幸福。而我以后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个小小黑黑的地方,看着你生活。】
【所以求求你,不要离婚好不好?至少,让我可以看到你的幸福。我会很乖,不会打扰你的……】
舒北贝默然。
【这里很好,我也很想待在这里。但因为是我的身体,所以必须离开。我是比劣人更坏的人,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周围的人,都会死。】
【不过,这个世界很好,哪怕是一个人生活,一定也能幸福的。】
等待良久,原来的舒北贝没再回应。
舒北贝疲惫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傅南京怀里。
“醒了?”傅南京柔和的目光里满是关切,扶她坐起。
“嗯,我没事了,可以离婚了。”
傅南京一愣,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语带无奈却宠溺,“好。”
他转向一旁年轻的女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请你告诉陈律师和刘主任,我们可以办手续了,等他们有空,我们就过去。”
“哦哦,好。”工作人员看着两人依旧交握的手,推门而出,来到主任办公室。
“主任,他们好了。”
“好,那让他们过来吧。”主任放下鼠标,抬起头。
女工作人员却有些迟疑,“……主任,他们真是来离婚不是来结婚的啊?一直在撒狗粮。”
“好吃吗?”主任斜眼看。
“好吃——不是,我的意思是按规定咱们是不是得劝一劝啊?昨天那对脸都抓花了,您不是还劝合来着?这对很有希望啊。这么养眼的CP,不在一起可惜了。”
“搁这嗑CP是吧?”主任翻她一眼,拿起茶杯,“你不认识那个男的?”
“不认识。不过挺帅的,看着还很有钱又温柔的样子。女方怎么舍得的哇!”
主任看她表情不似作伪,放下心来,“不是有钱,是很有钱,有钱到不爱也能领证,相爱也能离,所以这种人家的家事,我们不掺和,你也别随便往外说,懂了吗?”
“啊!”女工作人员小声惊讶,继而严肃起来,“我明白了主任,我会保密的!”
-
民政局对侧路边。
周泽看着傅南京和舒北贝的车驶入地下车库,推起墨镜。
“姐,不需要我去拦一拦?”
“呵,傅南京不接舒为民的电话,舒北贝接电话,却油盐不进,这两人是铁了心要离婚,现在去拦能有什么结果?要是一着不慎惹出动静,被人拍下传到网上,联姻破裂的事直接实锤,舒氏的脸恐怕也要丢光了!”
蓝牙耳机中传来冰冷的切齿声。
“我就佩服姐您这种冷静沉着的性子,”周泽的彩虹屁随口就来,“可咱姐夫那,不是让您务必拦下来吗?”
“呵,务必,他哪会不知道怎么‘务必’?只不过是不想脏自己的手罢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惜,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退路了。”钟敏眸中闪过晦暗之色,却愈发坚定。
“周泽,你不是一向自诩驾驶技术高超吗?”
“姐,您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周泽讪笑,似是被唬了一跳,“可别吓我啊?”
钟敏冷哼一声,“你千方百计通过我弟弟钟锐接近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很清楚。你现在应该也开着录音吧?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了吧?”
“……嗐,我就说,怪不得您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突然就改了态度,什么都和我说,原来是故意送我把柄的。”周泽看了眼手边录音中的手机,露出一丝苦笑。
他一直自诩有些小聪明,这次被钟敏委托跟踪,意外得知了傅舒两家的冲突,便想着多掌握些情况,以后说不定可以用来要挟。
万万没想到,钟敏找他,并非病急乱投医,而是个圈套。这些“把柄”本就是她下的诱饵。
跟踪委托是假,引他入局是真。
现在他知道了傅舒两家关系破裂,还知道了舒家准备下黑手,哪怕他赌咒发誓销毁语音绝不外传,舒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走他?
而像他这样无父无母,长期混在夜店酒吧,又欠了一屁股债的小喽啰,哪天“醉酒”暴毙街头,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需要我做什么?”短短几个呼吸间,周泽就做了选择。
“不用那么紧张,如果你能把握好分寸,背不上人命。我的要求是,让他们两个重伤或昏迷,至少一个月,一个人500万。”
“就是说,两个人一千万?”周泽吞了口唾沫,眼中亮了亮。
“对。当然,凡事总有意外,要是不小心闹出人命的话……一个人再加两千万。”
钟敏咧开嘴,轻吐出又一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