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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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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沈确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经过询问才得知,在开学前的半个月,沈确的奶奶查出了癌症晚期,送去医院医生都不愿救治,直接让家人带回家免得在医院受尽插管的折磨。

回家不过一个星期,老人便离开了这个苦痛的世界。

再见到沈确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尾红红的,一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发呆。瞧见林知远的身影,沈确愣愣地转过头,双目无神道:“林知远,究竟怎样的人才算是恶人,怎样的人才算是好人?”

林知远坐在她的身边,率先给她一个拥抱,用她毕生最温柔的语气道:“你觉得好的人就是好人,让你伤心的人就是恶人。”

沈确靠在林知远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两只天鹅喃喃:“林知远,我好累。”

“累就不要想了。”林知远拍着沈确的肩膀,“我们就只管自己的事情,别的都与我们无关。”

沈确靠着林知远呢喃:“我妈一直说我爷爷奶奶重男轻女,说实话,我长大后确实能感受出来。只是——他们伪装得太好了,他们在我面前扮了一辈子的慈祥的爷爷奶奶,当我在我妈那里受了委屈的时候,我都是跑他们那边寻求安慰。”

“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我妈先前受的委屈,但是……他们确实是我的童年里难得的港湾。在他们那里,我可以尽情哭诉我受到的委屈,不用顾及我妈的脸色。你说,他们在我面前装了一辈子,是虚伪还是真心?”

林知远:“你怎么知道你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呢?”

沈确坐直身体,冷笑一声:“他们会对我妈说她生了两个女儿害得我们家绝种,说我跟我妹是两个贱种。”沈确偏头看了眼林知远震惊的眼神,苦笑,“我没有亲耳听他们说我贱种,但我奶奶不止一次让我去劝我妈再生一个。”

沈确抹去眼角的泪花,摇头直笑:“那时候我妈都快四十了,我实在不懂再生个弟弟有什么不同?”

林知远轻声安慰:“可能老一辈的思想比较传统,毕竟那个年代的人大多都这样。”

沈确连连摇头:“你以为我家就我爷爷奶奶是这样的吗?”沈确望着湖中心的凉亭顶端感叹,“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你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不等林知远回复,沈确接着说道:“我爸妈说那是想让我以后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能够坚定地走下去。但我在我奶奶嘴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我是我们家第一个孩子,他们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能够确定下来,第一胎就是男孩,这样就不用再生第二个了。”沈确低头挠着手臂上的伤痕,企图通过又痛又痒的感觉使得自己清醒一点,“毕竟按照我家的经济实力,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

林知远捉住沈确的手指迟疑道:“那你妹——”

“后来,他们就盼望着第二个孩子会是个男孩,结果迎来了我的妹妹。那个时候我爸妈实在是养不起第三个孩子了,就坚决不再生了,所以我爷爷才会说我妈让我们家绝种了,说我跟我妹是贱种。”

“可是……”沈确偏头看向林知远,一脸疑惑,“我是他们的子孙,他骂我贱种,究竟是在骂谁呢?”

林知远看着沈确,嘴角抽搐。

“好啦,想笑就笑啦!”沈确伸手勾起林知远的嘴角,“我也觉得很搞笑,感觉人一旦失去理智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至于我的外公外婆,他们虽然是知识分子,但根本上也是这种思想。只是现代社会以重男轻女为耻,他们为了保持体面,才对外宣称他们主张男女平等。”

“我外婆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一个女儿三个儿子,我妈是最大的那个,但是只有我妈连小学都没有读完,其他三个舅舅的最低学历都是本科。是他们没条件供大女儿上大学吗?我想不是的,只是他们不愿意。”

“我跟我妹妹去他们家小住,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活得比军训还要累,但是他们会抓住我们细小的把柄说个不停,什么梳完头不捡头发啊,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扫地,像个大小姐一样等吃饭什么的,都是欲加之罪,我跟我妹去他们家巴不得把所有的活都抢过来干,就怕被他们抓住把柄。”

“后来我舅妈生了弟弟,他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饭点不吃饭扔掉饭碗发脾气,他们说这孙子有个性。晚上不睡觉吵得全家人睡不着,他们说宝贝孙子的精力真好。一开始我会觉得愤怒,后来长大了,就想着,随他们去好了,溺爱会让孩子怎么样,现实的例子实在太多,我就想着,拭目以待好了。”

林知远心疼地搂住沈确的肩膀:“没事,他们不爱你,那我们就自己爱自己。反正我们现在成年了,完全有能力将小时候的自己重新养一遍。”

沈确轻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芒果,但是价格贵,多吃会被我妈骂,所以当我领了第一笔薪水的时候,我买了两大袋的芒果,和我妹一起关上房门吃了一整天。”沈确摊开手掌,“当时我们吃得手上全是芒果的果浆,吃到嘴巴都累了才罢休。”

“那时候我就在想,长大真好啊,可以买好多喜欢的东西。等我以后赚钱了,我要将年少不可得的东西都买一遍。”

“真好。”林知远伸手拍着沈确的手掌,和她十指紧握,“等我们毕业了,我们就列一个清单,将小时候想要的东西都一一列出来。”

“每个月都实现一点,这样日子就有不少盼头。”

“真好。”沈确与林知远紧紧相依,看着远处的飞鸟与云,“他们给不了的爱,我可以自己给。”

林知远抬起头认真纠正:“我也可以给。”

沈确笑着轻刮林知远的鼻梁。

“我应该从来没对你讲过我的父母吧?你会好奇吗?”沈确问。

林知远实诚地点头:“当然好奇啊,每次我们讲家里的趣事的时候你都会意外地沉默,也不会主动提起爸妈,唯一的一次还是你穿了新球鞋,你第一次跟我们说,那是你妈妈给你买的。”

远处的天鹅游到岸边,泛起一圈圈波纹。它歪着脑袋,不断打量着长椅上的两个陌生人,伸直脖子对着两人喊了一声。

沈确伸手笑着对它打了声招呼,转而低头收敛了笑容:“我不是故意不提起,我只是不好打破你们融洽的氛围。”

“在你们笑着谈论你们的妈妈跟你们抢电视看,一起逛街一起尝试最新款的奶茶的时候,我总不能站出来说,不是的,我妈妈只会在她不顺心的时候把气都撒在我身上,轻则辱骂,重则挨打,破坏你们愉快的心情转而让你们过来安慰我。”

“这样不好,我没必要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转移到你们身上。”

“沈确——”林知远心疼地握住沈确的双手,“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分担烦恼的啊。”

“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就算想不到办法,你说出来了,你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不然你憋在心里,一遍遍地反复咀嚼曾经的伤害,这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其实还好啦!”沈确坦然笑着,“小时候会觉得很痛苦,长大就看开了。”

“小时候会痛恨我妈,责怪我爸,长大后理解了他们的难处,就有些释怀了。”沈确的手指描摹着手机背面的花纹,“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妈从小就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她的童年比我好不了多少。听她描述,她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帮着我的外婆给三个弟弟做饭,做完饭又要去田地里割猪草喂猪,然后扫地洗碗,做好这一切才能去上学。”

“只是她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被迫辍学赚钱照顾三个弟弟。”

“有一次,她突然很感性地跟我抱怨,在她的小时候外公对她是怎么苛刻,她的童年是怎么怎么委屈。她一个小小的孩子走在前面,走不快就会被外公狠狠地踢一脚踹到田里,害得她在田里滚了一圈再小跑着跟上外公。”

“她说,我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能跟大人一样快?可是她忘了,她后来也是这样对我的。”

“有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她从未在父母那里感受过爱,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养育一个孩子。她的学识也不高,那便只能是上一辈是怎么对她的,她如法炮制地对待自己的下一代。代代传承,代代都有怨言。”

“或许,我这么多年都恨错人了,我该恨的不该是我妈,我该恨的是那愚昧的传承,是不断传承下来的封建落后的家庭教育,而不是生我养我本就可怜的女人。”

林知远心疼地皱着眉头。她没有经历过沈确的童年,她也不知道在沈确轻描淡写的语气中隐藏着多少委屈,她只能紧紧握住沈确的双手,通过体温的传递支撑着那人揭露她陈年的伤疤。

“其实我爸也挺可怜的。他年轻的时候家里穷,我爷爷又勾搭上别的女人,害得他被赶出家门自生自灭,是他的朋友收留了他让他活了下来。估计就是这样的往事让他形成自卑敏感的性格,总觉得别人瞧不起自己。他一边跟我说我们家比不上别人,一边又总想着证明自己。但是他这么多年一事无成,该怎么证明自己呢?那就从贬低妻儿里寻求成就感。”

“好像大部分父亲都会这般提升自己的地位。”

沈确想起什么,偏头解释:“我说他可怜,是因为他在我们上高中的年纪就被赶出家门,不是在为他后面的所作所为找借口。”

“像他这样的男人,是很多家庭不幸的根源。我妈的不幸,有两分来源于她自身的性格,四分来源于她的父亲,四分来源于我的父亲。”

林知远摇头,捏着沈确的手指示意:“没事,我懂,我懂你想说什么。”

“可是沈确。”林知远的眼眶里泛着水光,“你觉得你妈妈可怜,觉得你爸爸可怜,那你呢?难道你生来就该被这样对待吗?”

沈确有略微的怔愣,她呆在原地,嘴巴半张着,偶尔用舌尖湿润干裂的嘴唇。

林知远接着说:“他们明明是最懂这些苦痛的滋味的人,但他们却还是肆意地把自己的痛苦转移到你身上。是因为看到有人过得比自己更惨能得到些许安慰吗?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生养孩子?”

“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是来享受爱的滋润的,而不是来继承他们的痛苦。沈确,你考虑了所有人的难处,却唯独没有替自己着想。”

“我……”沈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沈确,我觉得你的痛苦就在于你看得太清楚了,你看清了大家的恶与无奈,你的善良使你无法纯粹地恨下去。如果真的能义无反顾地恨下去,人世间的痛苦大概能少很多。”

沈确沉思良久,坦诚地点头:“是,我确实没办法纯粹地恨下去。每次想恨她们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们的好。想对她们好的时候我便会又想起她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我这个人就像是被撕成两半一样不断打架。”

“不过最近,我其实看开了。”

林知远抬起头:“哦?怎么看开的?”

沈确轻笑两声,为曾经幼稚的想法感到无奈:“小时候受了委屈,我就会想象自己成了冷酷无情的人,吃饭只吃米饭,爸妈叫我也不应,不苟言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等着他们后悔。”

“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林知远跟着一笑,羞赧道:“当然有,我妈逼我学习的时候,我会气到极致,干脆就如她所愿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奢望着日后我妈能发现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儿被学习摧残得没了样子,然后抱着我痛哭后悔不已。”

“但后来发现,我妈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变化,她巴不得我变成学习机器。”林知远皱着鼻子吐槽,“家长都是没有心的。”

沈确笑:“这一听确实是你的风格,连生闷气都要学习。”

她伸长腿摇晃着岸边的水草:“小时候我会幻想着长大后我要打死都不理会我的爸妈,当她们问我要钱的时候我要像当初的她们那样,先奚落一番再拿钱打发,以牙还牙。当时想想就觉得解气。但后来,我奶奶去世了,我又改变了主意。”

“你还有印象吗?大一的那个冬天特别特别冷。”见林知远点头,沈确继续说下去,“我奶奶经常给我打电话说她那边连个火炉都没有,手脚冰凉,走路都疼。”

“那时候我坐在公交车上,立刻打开购物软件买了一单泡脚的药包,但不到五分钟我又给退了。因为我能想象我奶奶收到那些快递时侯她会说些什么,她肯定会说我浪费钱,有这些钱给自己买点吃的也好,没必要花在一个老太婆身上。”

“光是想想,我就觉得烦躁,索性退了当做从没发生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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