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重新出发,过了约半个时辰,彭将军还是没忍住,哈得一声笑了出来,歪头看着王爷:“阿锦?”
“只有我,能叫。”他面无表情说道。
“好,只有你能叫。”彭将军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
马鞭带着风声兜头而来,他忙侧头躲过,马鞭转向,再次兜头而来,彭将军忙道:“后面的队伍都看着呢,王爷给我留些脸面。”
他不理,依然甩着马鞭,彭将军左躲又闪,气愤说道:“再这样,别想跟我住一起。”
他一声冷哼:“已经,不想了。”
王妃几句话,他又感动了?又舍不得与她分开住了?彭将军一声叹息,马鞭又至。
想到王妃,突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道:“你再打我,我可找王妃告状去了。”
他的手臂顿在空中,收了马鞭,板着脸说道:“赶路。”
不紧不慢得行走,傍晚时分到了青云山脚下的白川村,白川村依山傍水绵延数里,粉墙黛瓦的低矮房舍后,隐着几处阔大的宅邸,乃是临近州县富家大族的别院,专做避暑之用。
福王府众人所居宅院位于村东头,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丁家园。
傅锦站在石阶上张望四周,笑说道:“此处甚好,多亏了彭将军。”
彭将军忙拱手道:“王妃满意,末将就放心了。”
说着话心想,其实是多亏了王爷,是王爷让他去找丁员外,赁下丁府在白川村的别院。
经杨大人引见,他顺利见到丁员外,丁员外听了他的来意,笑说道:“这下巧了,家中上下正在打点行装,准备去往白川村避暑。”
巧吗?不巧才对,彭将军心想。
谁知丁员外又道:“既是王爷王妃要去,我们换一个地方,去霞院村好了,明年再去白川村。”
彭将军连忙称谢,丁员外道:“福王府要赁鄙人的房子,鄙人荣幸之至。”
后来听杨大人说,东都府的大人们来白川村,都是跟他借,他一分银子都赚不着。
他看向王爷,说他足不出户,对东都府一无所知,谁信?
王爷不理他,牵着王妃的手说道:“进去。”
进了大门,傅锦问他,“累不累?”
“不累。”他摇头。
“那我们四处走走。”傅锦说道。
他嗯了一声。
二人携手往里,彭将军自去安顿队伍,金豆银豆服侍柳妈妈前去歇息,秋月与冬雪带人收拾行装,春兰侍奉在侧,夏至带着四个徒弟随行护卫。
过了几重院落,傅锦奇怪问道:“没有花园吗?阿衡该无趣了。”
夏至眼尖,一眼看到后墙洞开的小门,探头一瞧笑道:“姑娘快来,出了门就能上山。”
隔着门望去,满目葱茏,一座小山矗立在面前,山间树木繁茂碧草青青野花烂漫,石头台阶蜿蜒而上,直达山顶。
“原来,后花园在此。”傅锦笑着看向福王,“想上山吗?”
“想。”他跃跃欲试。
沿阶而上,行至半山腰,二人不约而同拐进亭子,在吴王靠上坐着看夕阳西下,凉风来袭,无比得舒爽惬意。
“好地方。”傅锦慵懒靠坐着,含笑说道。
他附和得嗯了一声,身子往下一歪,枕在她腿上。
她揉揉他头发,由他枕着。
红日一点点西落,天空染上粉色,粉色渐浓,转瞬铺展开来,染红了半边天空。
傅锦仰脸看着:“看来,明日也是个好天气。”
“该你了。”他猛然坐起,摁她枕在自己腿上。
舒服得枕在他腿上,看着镶了金边的红色云朵,一层一层的,放肆而浓烈。
“真好啊。”她轻声说道,“小的时候,父母亲常带着我踏青登山,母亲去后,祖母严格教养,让我学许多东西,读书写字绣花看账本,好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祖母病了,继母逼着我出门,进宫或者去别的府上赴宴,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拘束而辛苦,来到东都后方得自由,今日这样的自在,更是做梦一般。”
默然片刻,她一声叹息:“你也听不懂,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她。
她笑了,笑着说道:“阿衡越来越懂事了。”
晚霞淡去,天色昏暗下来,听到秋月说王爷和王妃尚在山上,彭将军绕行至后门,正要上去寻找,看到王爷背着王妃下山而来。
夏至亦步亦趋,生怕王爷脚下一个不稳,将王妃摔下来。
春兰小声道:“王妃在亭子里看着晚霞睡着了,奴婢想要唤醒,王爷非要背着,不让背就拿石头扔我们。”
“让他背就是。”彭将军笑道,“他虽然脑子不好,身子好着呢。”
一个冷眼扫了过来,他不以为意,心中暗想,一路上忍着没上马车,到了地方一下马,就跟粘在王妃身上一般,看来今夜里要歇在王妃房中了。
不想夜里刚要洗漱,他一阵风般闯了进来,压低声音命令道:“你跟她,去说。”
这一日怪累的,沿途之上操不完的心,到了后在外宅各处安顿,忙得团团转,傍晚忙里偷闲陪老娘一起用了晚饭,饭后各处查哨,这会儿刚巡值回来,累得快要站不住了,他不耐烦道:“来都来了,就不用说了吧。”
“逼着我,跟她睡。”他急道。
“那就一起睡呗。”他一声嗤笑。
“隆隆。”他前所未有的和气,“帮我。”
他无奈起身,他跟在身后。
“你就别跟着了。”他说道。
“我跟着。”他说,“听你,怎么说,看她,说什么。”
他摇头苦笑:“阿衡,这不是我的设想。”
“你的设想,是什么?”他问。
“回到东都前,我想着,不过是护卫一座等同荒废的王府,应付一个傻子王爷,我陪伴陪伴老娘,过一两年成个亲,生儿育女,这辈子就这样无所事事得过去,也挺好。”他说道。
“那,你为何,试探我?”
“皇命在身。”
“敷衍过去,就好。”
“我闲着无事,想逗一逗你,也想试探你能不能一直装下去,就算是在我娘的病榻前,我也盼着你能装下去,那样对彼此都好。”
“不救你娘了?”
“你解不开我娘的心结,我还能找王妃,再说了,虽然你承认了,还是没能医好我娘。”
“我知道。”他说,“之前,装得容易,她来了后,很辛苦,得有人分担,正好你来了。”
“就是说,你正盼着我试探你,逼着你承认?”彭将军气道。
他嗯了一声。
彭将军一跺脚,待要转身离去,前面廊下一声唤:“彭将军,是送阿衡回来的吗?”
彭将军站定了,刚要说话,身后的人小声道:“帮你,改回柳姓,绕过彭家。”
他精神为之一振,驱前几步拱手道:“启禀王妃,白日里来的路上,王妃说以后要常带王爷出门,末将想着,王爷应该学一两样兵器,一来强身健体,二来遇到危险足可自保。”
“行啊,彭将军好主意。”傅锦笑着唤一声阿衡,问道,“你可愿意?”
“愿意。”他大声说道。
彭将军又道:“不过呢,末将白日里要带人护卫王爷王妃安危,只有早起时有空教王爷练习。”
“阿衡,你能早起吗?”傅锦问道。
“能。”他声音小了些。
“那就让王爷与末将住一所院子,每日闻鸡起舞,练习刀剑。”彭将军道。
“甚好,闫妈妈跟我说,他夜里贪玩,总从后门溜出去,白日里贪睡,冬雪为他把过脉,说是没什么不好,可我总瞧着他面色太白,担心他气血不足,如此一来,可早睡早起,改改他的毛病。”傅锦笑道。
彭将军应一声好,傅锦走出回廊,来到王爷面前,拍着他肩膀轻笑说道:“阿衡,你要听彭将军的话,不要怕苦怕累,多学些本领,知道吗?”
他说知道,傅锦又对彭将军道:“也别太严苛了,要张弛有度,也不必急着让他学会,他愿意的话,回府后可以接着教他。”
彭将军忙说遵命。
回到房中,彭将军笑道:“刚刚王妃叮嘱你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刚到京城,她就为我请好了先生,我进学堂的时候,她也是那般殷殷叮嘱,让我听先生的话,跟着先生多读书多认字,又背着我悄悄跟先生说,他刚离开亲娘,别对他太严厉了,孩子嘛,难免调皮贪玩,让他慢慢学,不急在这一时。”
“养母?”王爷问道。
“是。”彭将军声音低了些,“她对我十分慈爱,比亲娘还要……”
他喉头发哽,没有再说下去,王爷瞥他一眼,摆手道,“洗漱去,睡觉。”
他却不动,发一会儿呆嗤得一声笑了:“我想说的是,王妃对你,就像娘对儿子一般。”
一颗核桃砸了过来,他伸手接住,攥在掌心里啪得一声捏碎,将核桃仁扔了回去,问道:“王爷扔东西很有准头,只不知会几样兵器。”
他拿两颗核桃在手里,捏住了用力一磕,核桃应声而碎,歪头看着彭将军:“明日,比试一番。”
难道说,今日得逢对手?
彭将军两眼一亮,起身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