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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此梦归于天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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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州雪湘城。

马车穿梭在官道上,朝着前方疾驰而去,虽还未瞧见城廓,却已听见了喧闹声。

朱漆大门敞开,车马行人分成两队,一队是准备进城的,另一队则等着为路引加盖印章后赶往下一处。百姓虽多,然秩序井然,守城军披甲佩刀,严肃威武,令人不敢稍有造次。

长长的队伍中,一辆马车掩在人群间并不起眼,驾车二人皆着布衣,发巾裹头。牵马者皮肤粗糙,显然是劳作之身,另一人清瘦苍白,看着像个读书人。

这正是遮掩了面容乔装打扮的应暄和江兰弦二人,不得不说,江兰弦这一手易容术可谓出神入化,江珩安的这个技术着实有用,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只是维持的时长有限。

因此,他们通常在接近城池时才着手伪装,这五日来顺利经过了几座下城以及昭州主城仰金。

不知是苏景潇认为应暄必死无疑还是别的缘故,此前经过的几座下城戒备并不森严,唯有仰金的城门关卡稍多了一两处,想必是收到了上京传来的消息,却未全然听从指令。

只要顺利过了雪湘城,这一路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抓住他!”

前方骤然喧哗起来,应暄赶忙揽辔稳住马车,探身向前望去。队伍因这变故有些乱糟糟,他们趁机跟着往前挪动了些,恰好瞧见一人被士兵摁倒在地,挣扎的四肢渐渐没了动静,鲜血从其身下缓缓蔓延开来。

旁侧还有一名妇人被刀剑挟持,凄厉的哭喊声刺耳揪心:“相公!我相公是无辜的呀,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的路引皆是府衙发放的,冤枉啊,相公!!” 话未说完,便被士兵捂住了嘴。

守城军队身形魁梧,站在人群中间冷漠地一挥手,士兵便押着地上那人连同妇人一并拖走了。

队伍中孩童啼哭不止,大人惊慌掩口,眼看就要引发骚动,队长敲了两声手中的铜钲,厉声喝道:“此二人持假路引蒙骗守城军,现关入大牢等候城主审判。若查实是朝廷重犯,当斩立决!若不尔,依大楚律法加以处置!尔等都瞧好了,谁敢弄虚作假,下场便与他们一样!”

随后,他如同无事发生一般,命令队伍继续检视。地上的血迹不曾清理,向来是为了震慑百姓,周围嘈杂声小了许多,大都在窃窃私语。

江兰弦深知以应暄的能耐不会在这地方出什么差错,但此时的气氛太过紧绷,他也不免受到些干扰。

应暄偏头看了他一眼,缩着肩膀凑过去:“哥,我原先还想着大城就是热闹,方才可真是给我吓死了呦!咱办完事儿可得赶紧走!”

话虽是官话,却能听出一股方言的味道,满脸惊恐不似伪装,江兰弦做不出这个样子,只跟着点点头。

应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朝他眨了两下眼睛,江兰弦明白他是有意安慰自己,心下也便安稳了些。

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终于排到了他们。

“官大人,这是我和兄长的路引,请您过目。”应暄恭敬地递上两份文书,其上已盖有四座下城和三座中城的印章。

江兰弦站在他身旁,视线中瞧见桌边有个站立的士兵,手中拿着一幅画,士兵目视前方,不时低头看看那画。江兰弦不动声色用余光悄悄打量,正巧看清了画中之人——正是应暄。

看来苏景潇没见到应暄的尸体,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不过这几日他们一路走来,除了雪湘城其余地方倒也没听闻什么风声,想必是苏景潇还未能完全掌控朝廷,不然这一路怕是要艰难许多。

正中那中年男人冷不丁发问:“江兰弦,江兰云,从栖州泗水城来,欲往何处去?”

泗水城便是栖州主城,应暄弄路引时发觉江兰弦的路引上写的不是淮荫城,而是泗水,他怀疑江珩安是不想暴露淮荫这个地方才这样做,索性自己的也改了。

眼前这人乃苏景潇的幕僚之一,这段时日城主府剩下的幕僚轮番在城门外检验,秉承旭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命令,近期已抓捕不少人。

这位幕僚姓姚,才智平平,此次没能跟随王爷赶赴上京心中本就满是怨怼,此刻怒火便都撒在了这些百姓身上,稍有不喜便乱用手中那点子权利。

应暄颤着身子,瑟缩道:“千……千州。”

“嗯?”姚先生冷笑,“如此遥远,所为何事?”

应暄似是被吓到了,赶忙回道:“回大人的话,家中姑母早年嫁去千州,如今那边传来书信言姑母身体有恙,恐是时日无多,家父年事已高,又路途遥远,实在不宜出行,故我与兄长前往千州省视。”

“……”姚先生捋着胡子一副高深莫测之像,抬眼将应暄和江兰弦从头至脚审视一遍,两人战战兢兢如待罪之囚等候发落。

这人眯着眼,直看得二人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道:“放行。”

身旁的副手在路引上盖上雪湘城的章。

应暄诚惶诚恐双手接过,这副姿态令姚先生很满意,便也没再为难他们。

二人牵着马车离去,走到见不着城门了方坐上去驾车提速。安静地行进一段时间,江兰弦道:“我方才看了一眼,城墙之上守卫森严,士兵皆披坚执锐,还有人拿着你的画像在比对。”

应暄并非囚徒,可是雪湘城这架势竟是将针对他放到了明面上。

“反正已经和我撕破了脸,他知道我若活着定不会放过他,自然要做好防备。场面向他倾斜,这何尝不是一种宣告地位的好时机”

“太愚蠢了,”江兰弦对此只有这个想法,“我见来往商队熙熙攘攘,想来城中也不会差到哪去,雪湘城之繁华,可见一斑。”

应暄挥舞马鞭,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扶州主城雪湘是江南道盐铁司所在,向来是个吃油水的大户。先帝时,将此城划为楚王封地,责令其掌管雪湘卫,直至今上登基楚王上交军权,苏景潇回来后,圣上又把雪湘卫重新赐予了他。”

江兰弦冷淡道:“你们这位陛下……军权钱财皆系于一人之手,是怕他不反么。”

权力滋生欲望,即便苏景潇从前真的无意帝位,品尝过权利的甜头后,哪有甘于放弃之理。

应暄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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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细雨打在脸上更添寒意。观月城百姓纷纷添了厚衣,应暄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百姓匆匆找地方避雨,摊贩急忙收摊,不消片刻街上只剩下寥寥数人。

头顶突然多了遮挡,江兰弦撑着一把青竹伞,裹着一身雪白狐裘掩住清瘦的身姿,看着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殊不知江兰弦也在观察他,来到这儿后,这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应暄接过伞柄,对着来人道:“办妥了?”

隶属凌北军情报部的宋卯在离江兰弦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揖道:“神灵台于明日辰时启程赴京,江先生的身份是来自凌州玉华观的朝阳道长,去往上京神灵台交流,您是他的侍人兼护卫。”

江兰弦自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韵,于道法上也略通一二,想来应付那些人应是不成问题。

上京的情形要比应暄预想中要好些,并未完全沦为苏景潇的一言堂,江珩安结合朝廷中大部分官员与之抗衡,只是雪湘卫驻扎在郊畿虎视眈眈,恐怕他们也撑不了太久。

神灵台每三年举行一次修行大会,派遣神使至各地,广邀天下能人异士前来。神灵台受陛下看重,国师地位超然,在民间亦有声望,无人敢轻易得罪。如今神灵台更是打着为陛下祈福的名头,纵然是苏景潇也不能轻易阻止,否则就是给江珩安等人口诛笔伐的筏子。

这是应暄他们潜入上京的绝佳机会。

“国师自先帝时出现,之后有了神灵台,有记载称他是从天而降,突然便受到先帝信任重用,此人神秘莫测,神灵台这些年来无任何一方势力能够插入其中。属下无能,未能查出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不怪你,”应暄道,“这人确实神秘,多年来一直待在神灵台内部,就连陛下也是亲自去见他,我在上京多年也不曾见过他,是敌是友尚不清楚,暂且先派人盯着,留意其动向便好。”

应暄有种猜测,国师或与江兰弦相似,有着非同常人的能力。

宋卯点头应是:“苏景潇带走了雪湘卫的精锐,京防卫被他接管,昭州、鄞州都已倒戈,千州仍在观望,禁卫军独木难支。云泽卫已暗中集结,应叶在信中说枫阳卫在暗中协助他们,枫阳城一直是睿王的势力,睿王死后枫阳卫动荡不安,如今却也被整合了。”

应暄思忖:“枫阳卫?叶飞英和江珩安都是睿王一派的人,如今睿王已死,他们自然要为他报仇。”

“叶飞英?”江兰弦道,“你可知道他的相貌?”

应暄从未见过叶飞英,于是看向宋卯。

宋卯愣住,仔细搜寻记忆中那个远远撇见一次的人,不确定道:“身形高壮,手很长,据说叶飞英可没金饮羽,嗯……似乎眼睛很大。”

描述虽简略了些,可宋卯也实在说不出更多了,面露为难之色。但于江兰弦而言已经足够:“是叶掌柜。”

他对应暄道:“师父离开后,隔壁布店的叶掌柜也不见了,他们二人应当一直同行。”

他们说话间隙,雨已停歇,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凌州云泽、桐渚是边关重城,观月城相较之下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下城,却不知这里早已成为凌北军秘密据点。

如今云泽城被天狼族把持,大楚援军驻扎在桐渚城抵御外敌,对观月城的关注减少,凌北军残部得以在此地暗中休养生息,等待应家人的召唤。

上京,云泽,诸多暗藏的阴谋如影随形,刀光剑影似乎都朝着应暄而来,要将他逼入绝境,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应暄,你身为天命钦定的气运之子,又该如何应对这重重危机?

江兰弦看着他,神情依旧淡漠如初,腕上图腾有些刺痛,羽翼在不知不觉中又张开了一点。

“我先回去准备。”江兰弦从他手中取回伞,对着宋卯礼貌致意。

应暄与宋卯目送他离去,宋卯轻声道:“二公子,您故意让江先生听到这些,是因为需要他进入神灵台,并借他与江珩安的关系与枫阳卫合作吗?”

应暄淡淡道:“江珩安曾受夙闲郡王苏念之的恩惠,如今苏念之胞弟苏景澈惨死,他与苏景潇必定不死不休,无需我们做什么。”

宋卯不解,但应暄并无解释的意思,他也不会多问,只是默默跟在应暄身后,宛如一座沉默的石像。

此次见到应暄的第一面起,宋卯便再也看不透这位二公子了。

应暄转而看向远处,其实,他方才说了谎,多年前初入上京那日,他曾见过国师一眼,那一眼久久不曾忘却,国师身上有着和江兰弦很相似的东西,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怪异,如今想来,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应暄总觉得真正的危机并不在上京之乱和天狼族之中,可他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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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江兰弦身着灰蓝道袍,青簪束发,腰间坠着一块刻有玉华观三字的玉牌,风骨毓秀,出尘脱俗。他双手并拢,捏了一个道家常见的诀,向队首之人见礼。

神灵台设有天地玄黄四个级别的神使,玄级尚可接触台中事务,黄级则多为下人,外遣通常是一名玄级带领若干黄级出行。

队首之人便是一名玄级使者,这人年岁看着并不大,面无傲色,始终笑容满面,他受了江兰弦的礼,笑意盈盈地说道:“朝阳道长无需多礼,您可是我见过最具神韵之人,国师大人想必会很乐意与您这般人物交谈呢。”

这是将国师排出人的范畴之外了么。

江兰弦颔首,不因这句夸赞而兴奋,玄级使者见状眼中多了些笑意。

应暄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脸上易容成了一幅普通模样。身上穿的道袍是全灰的,比之江兰弦要普通许多。

他扶着江兰弦登上马车,而后自己也骑上一匹黑马徘徊于车侧,车队徐徐前行,向着上京出发。

这辆马车四周的黄级使者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已经被凌北军替换,凌北军情报部拥有天下最善隐匿之人,他们有一种名为人皮面具的神奇之物,几乎能以假乱真。

如此巧妙地融入其中,从容貌到生活习性与本人一模一样,竟无任何使者察觉。如今江兰弦所见到的凌北军士兵皆是精锐之才,即使失去主将也没有自乱阵脚,可见这支军队的可怕。

江兰弦又想到雪湘城,只觉得这位大楚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云泽覆雪时,

冷刃卷浮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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