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什么要问?”见阳冬低下头,应辰没再说别的,转身回到桌后,“若无疑问,便往圜丘去。”
“好……”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阳冬吐出一口气,心下疲惫不堪。为何真相往往都这般荒唐却又无可挽回。
待几人离去,莫娇自屏风后走出。她轻轻握住应辰的手,没有说任何话。她很难去说这件事的对错,好像谁都没有错,只是陷入一个必死的局。
一行人随侍儿到圜丘上,汉白玉栏杆围作一层又一层圆台,阳冬将头上木簪抽出,按照纪此泽先前的做法,用那写满符文的宽口窄腹杯请见春神。清风盘旋,烈烈作响,簪子上的玉币慢慢碎裂,天地间似有回响。圆台中央浮现一抹温润青芒,里头逐渐清晰的身影却不是春神,而是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人。
他仍穿着那日鲜艳似火的红衣,墨眉朱唇顾盼明媚,一双瞳人剪秋水,恍若仙人之姿。
昨日灵幡犹在手,今朝缘何又逢君?
“先生……”阳冬失神喃喃自语。
“阿团。”纪春久浅笑着向他张开双臂,没想七满倒是先扑过去,只好有些无奈地摸着她的脑袋,望向不远处走来的二人。应辰见了纪春久,也是一愣,随后很快收敛神色,问道:“阿玉,「天下无春」你可有解。”
揉揉七满的脸蛋,纪春久挑挑眉笑道:“不必担心,我既在这,便是有解,不如和我叙叙旧?”可韩棠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流泪。纪春久瞧着这一个两个皆闷声,无奈摇摇头,伸出另一只手。
“阿团,来。”
手在发颤,阳冬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暖柔软而鲜活,与梦中冰凉的不一样,与那日不一样。将人拉到近前,目光一寸寸落在他消瘦的身骨,纪春久心疼地轻捏他的手腕,抬眸问道:“此次南下,可有想好往后的路怎么走?”
抬头看向他,阳冬眼中浮现一丝复杂的情绪,答道:“我想完成先生还没做完的事。”闻言纪春久意外地挑眉,诧异笑道:“怎么,谁说服你了?”
愈发握紧他的手,阳冬轻轻摇头道:“先生说的,我心如何,便是如何。”
那梦中并非梦,白玉阶上良人如故,好似见春枝发芽,夏树成荫,感慨万分。纪春久松手转而抚摸他的脸颊,无不欣慰温柔笑道:“好,你性子温良,定是处事比我要好,看起来后世的史书你我要齐名了。”
四下隐隐风声又起,盘旋裹挟在圜丘之上,呜呜咽咽哭哭啼啼,又唱人别离。阳冬咬咬唇垂下眸,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侧的手,低声呢喃道:“先生……不要走。”
风卷起青丝翻飞,纪春久松开七满拍拍她的脑袋,双手捧起阳冬的脸颊,轻抚他紧蹙的眉头,温声哄劝,又好似教导:“阿团,人生何苦只是情爱?人生何必只是情爱……”指尖一寸寸拂过他的面庞,他轻轻笑来:“不圆不满,才作圆满。”
深青的眸子似天地间最幽深之碧潭,阳冬注视那双眼睛,默然良久,才轻声作答:“……好。”抚平他眉间山川,忆起自己留下之物,纪春久不免发笑道:“书房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你回去问金锁,她知道在哪。”
大风起兮云飞扬,衣袍鼓动,两人相顾无言。
“阿玉。”忽的应辰出声,打破这等静寂,他有一问要问纪春久,“你可有悔?”
“你可有悔?”纪春久不答反笑,挑眉反问。
“不曾。”
“我亦然。”
他唇边笑意清白明朗,应辰怔然良久,低头轻笑。
圜丘之上雅雀成群,鸟鸣啁啾,云幕中倾斜一束光落下,那风渐渐弱下,好比初春之轻柔,却吹散纪春久衣摆。他将在风中散去,肆意如来时。
“好了。”他转向阳冬,凝视着阳冬眼睛,吻住这个固于礼教的可爱的学生。
“阿团,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