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情绪用力过猛,朝日奈枣刚沾上枕头,就陷入了梦境。
在这场梦里,他站在一个完全中立的第三方角度,观看着他自己的的人生。
这样的感觉真是奇妙,脱离又融合。和他今晚告诉朝日奈秋森的一样,那些他口述的事件一一发生。
估计是因为今晚聊得太多,睡前的思绪还没有完全排空,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在梦境中,朝日奈枣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一直像一个背后灵一样,随着另一个“朝日奈枣”一起,走过迅速翻页的每分每秒。
原来那时候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这里他还碰见那种糗事……
他之前遗忘掉的一部分细节在梦境中闪回,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会产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熟悉感。但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格外陌生的场景,他皱眉思考、怀疑,自己真的经历过这些吗?
但这些怀疑并不会存在太久。
他清楚,梦境总是真实的小部分投射交织着绝大部分的幻想;并且,梦中的场景过得太快,眨眼他就长大成人,根本没有给他提供疑惑的时间。
长大后啊……
长大后他就成为了一个无聊的大人。
无聊到朝日奈枣甚至想要找到场景的进度条,手动拖拽过去,跳过这段冗长而重复的剧情。
最好快进到他和秋森相遇的那一刻。
那他一定会放慢进度条,仔细观看他们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
可惜梦中并没有这样的进度条存在。
他的眼前,另一个“朝日奈枣”正在工作、回家、工作、回家,重复不变的生活。
直到一通电话打给了“他”。
“……周六是吗?好的,我明白了。”“他”挂断电话,面色如常地继续工作。
只有朝日奈枣看到,“他”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工作的专心度也渐渐偏移。
稀奇。
竟然有事能够让工作狂人“朝日奈枣”注意力偏移。
这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呢?
朝日奈枣在自己的回忆中翻找。
但在梦境中还想要回想起现实发生的事情,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剧情再次转过不知道多少了重复轮后,朝日奈枣不得不放弃这个无谓的举动。没有关系,只要继续看下去,他早晚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话中的周六很快到来,他跟随着西装革履的“朝日奈枣”等候在教堂。
教堂啊……
朝日奈枣突然意识到这是哪一个时间节点——他们的妈妈,朝日奈美和的婚礼。
他跟着“朝日奈枣”的步伐缓缓向前。
只是他总觉得,在这中间,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冥思苦想,终于脑袋上的灯泡亮起。
——时间节点已经到了这里,他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朝日奈秋森的身影呢?
朝日奈秋森、朝日奈秋森、朝日奈秋森……
他明明紧紧盯住了每一个出现在“朝日奈枣”身边的异性,但每一个都不是她。
好奇怪的故事线,好让人不喜欢的故事线。
为什么非要跳过他最想要重温的记忆?
真是个噩梦。
朝日奈枣极其不满。
眼前的“朝日奈枣”推开了沉重的教堂门扉,空旷的礼堂内回荡着“他”的质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请你马上离开。”
真是非常没有礼貌。
朝日奈枣朝着他对话的方向看去,模模糊糊地,他看到孤零零站在那里的,盛装出席的——朝日奈绘麻。
“——请你马上离开!”
“朝日奈枣”又重复了一遍。
啊,怎么能对妹妹这么无礼呢?
朝日奈枣都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是绘麻啊,你怎么对绘麻这样说话呢?】。
但他怎样也无法向前。
刚才还能够站住的地板,现在的脚感却轻飘飘地,好像要滑倒。
他低头,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教堂的半空,洁白的十字架和他齐平。
他向下一蹬,想重新回到地面,却发现自己的力道方向错误,他正处于一种被强力吸走的状态,迅速远离这个场景。
“……离开……”
朝日奈枣恍然大悟。
原来那一句【请你离开】,是对他说的吗?
教堂的大门缓缓推开,教堂外的阳光透过他的身体洒了进来。
朝日奈枣捂住眼睛。
“……好亮。”他没有睁眼,而是拉上被子,兜头盖住。
但下一秒,“叮铃——”的闹铃声按时响起。
朝日奈枣顶着睡得卷翘的头发,坐在床上,艰难地睁开眼。
原来是做梦啊……
他按灭闹铃,疲惫地再次倒在枕头上。
又是一个要要上班的工作日,真是不想起床。
在确认闹钟关闭后,他抓了两下头发,认命般蹬上小鲨鱼拖鞋。
嗯?小鲨鱼拖鞋?
昨晚的景象迅速回笼,完完全全覆盖了还剩下零星半点映像的梦境回忆。朝日奈枣迫不及待地将那些,和朝日奈秋森待在一起的记忆图层前置。
啊!
他现在是如愿以偿的,追到了自己心仪对象的,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有女友的成功男性了!
真是想到就觉得神清气爽。
早起的那点起床气一扫而空。
他蹑手蹑脚开门,发现客房的门还没打开后,又轻手轻脚关上门。
快速洗漱后,钻进了厨房。
今天早上也要给她做爱心早餐。
之前购买的厨具套组中,那个闲置的爱心煎蛋固定器呢?快点出现,今天正是用你的时候。
他轻轻哼着欢快的曲调,心情飘荡在明媚的半空。
*
朝日奈秋森醒的不必朝日奈枣晚太多,她一听到门口小猫挠门地声音,就倏地瞪大了双眼。
然后又闭上了眼——睡不着。
她在被子里来回翻滚了两圈,终于确认自己是再也无法睡到这个回笼觉后,像一滩史莱姆一样滑下了床。
小猫只挠了两下房门,就被警觉的朝日奈枣提溜到了别的地方。
他板着脸,站在猫爬架前,严肃警告:“不准去挠门!姐姐还在睡觉,听到没?!”
小猫的脑袋搁在太空舱边上,它斜觑着自己的主人,表情相当不屑:“喵~”
也不懂这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懒洋洋地在嘲笑。
朝日奈枣狠狠揉了一把它的脑袋,然后赶紧回到厨房——锅里还在小火煎着蛋。
面包机“叮”一声,跳出两片烤得焦脆的面包。炙烤碳水的甜香、撒在煎蔬菜上的黑胡椒蒜盐咸香以及煎鸡蛋的油脂香气混合在一起,悄悄从厨房飘出。
朝日奈秋森刚要去洗漱台,眨眼就就被厨房传来的香气拐走。她肚子咕咕叫,循着味道,不自觉就拐到了厨房门口。
说来也怪,今早不仅一下就起床,她还没出现半点起床气,现在更是意外地神清气爽,好像已经洗漱完成一样。
她摇摇头,晃出最后一点迷糊劲。
“枣哥?”她凑近灶台,“是什么这么香?”
矜矜业业工作的油烟机在呼呼作响。
朝日奈枣正好将煎得一面焦脆,另一面还是溏心的煎蛋盛出。他用手肘挡住她的靠近,避免她不小心碰到滚烫的锅边,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这颗爱心煎蛋放在餐盘的正中间。
他端起餐盘:“是完美的煎蛋。”
朝日奈秋森兴致勃勃地想看看这颗“完美”的煎蛋到底有多么“完美”,一低头,整颗完美的爱心引入眼帘。
意识清醒但记忆滞后的朝日奈秋森突然反应过来,这颗爱心煎蛋代表着什么——她在昨晚已经和朝日奈枣正式确认关系。
正式——一场符合她的心理预期的再次表白。
确认——她亲口承认,她也喜欢他。
她眨了眨眼,缓缓抬头看向朝日奈枣。
他正端着餐盘,眼中饱含期待地,等待她的评价。
好陌生。
好奇怪。
明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过去也是这样相处,亲密无间,偶有越界,心照不宣。
但现在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很想尖叫。
很局促?
是应该用局促来形容这样的感觉吗?
好像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应该替换成其他词汇。
但她大脑空空荡荡,完全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她只能傻兮兮地直白地问:“枣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有点缺氧?”
缺氧?我的天!
她怎么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啊!
朝日奈秋森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朝日奈枣放下餐盘,他顺手将烤好的面包片放在盘中后,关闭了正开在最大档位的油烟机。
然后打开了刚才被她关闭的厨房门。
他提出一种可能性:“应该是这款油烟机的工作效力太强了。”
毕竟这里不会再有第三个需要供养才能够存活的生物,来和他们争夺氧气。
朝日奈秋森点头:“嗯嗯嗯我也这么觉得。”
就算朝日奈枣说,这是因为外星人入侵,她大概也会为了赶紧进入到下一个话题而疯狂认同。
所以——不过是抽油烟机吸走了所有氧气,多么合理啊!
嗯?
什么吸走了氧气?
她狐疑地转向朝日奈枣:“真的吗?”
这答案不比外星人入侵合理多少。
一本正经在胡说的朝日奈枣终于破功,他不明显的虎牙尖尖露出,难得的,竟然能够在他的眼中看出狡黠。
他笑着推着她去洗漱:“快去刷牙,然后回来吃早饭。”
朝日奈枣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帮她顺下脑后乱翘着的发尾。他动作自然到,像是这样的行为已经在日常生活中做过千百次。
朝日奈秋森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被他摆了一道,她气鼓鼓地扭头要找他算账。
羊入虎口,朝日奈枣如愿以偿在她嘴角落下一记轻飘飘的早安吻。
于是,一只炸毛的粉红桃子,支棱着浑身的绒毛,一骨碌撞开了厨房门,“哒哒哒”滚到了洗手台前。
朝日奈秋森对着镜子里那脸颊红扑扑的家伙举了举拳头,威胁道:“不准脸红!支棱起来!”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然后屏气,把脸蛋埋进掌心的小水洼中。
噗噜噜,吐着泡泡。
泡泡还没浮出水面,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朝日奈秋森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接起电话:“您好?”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