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回来之后陆时度过了一段时间他曾经想都没有想过的“糜烂生活”，几乎两人每天都睡到快下午才起床，吃点东西后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或是出门散步，沈觉上班的时候他就去酒吧待着陪他，两人再一块回去。
“真是完了。”陆时总结道，“色令智昏。”
“你要是古代皇帝，我现在就已经被史书骂上八百年了。”沈觉撇了撇嘴说道，左右活动了一下肩膀，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烟盒，察觉到陆时投来不满的目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走不动路了，只能在这抽了。”
“最后一次。”陆时有点无奈地伸出手去替沈觉揉腰，随着打火机的擦响声一股极淡的烟味飘了过来。沈觉最近换了一款细烟，几乎没什么烟味，可能是为了方便直接在床上抽。放在以前陆时对这种行为一定是极度厌恶的，但谁叫是沈觉呢，他没法多说什么。
“项目那边怎么样了？”沈觉伸手对着床下的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他知道陆时有些洁癖所以还是探出了半个身子。
“在交易了…大概在等合同定下来到最后主负责人和收购公司签字的部分吧。”陆时的声音沉重了些，他侧过头去，沈觉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只听到了闷闷的一声“嗯。”
“要不我还是不去…”
“说好的。”沈觉转过了脸，打断了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严肃地说道，“你必须去。”
“可是…”陆时的声音有些犹豫，他其实也从未想过会把感情高于事业来考量，可是他真的舍不得沈觉。
“没有可是。”沈觉灭了烟，声音低柔了几分，用手指点了点陆时的鼻尖说道，“想我了就回来。”
“哪有那么容易啊。”陆时撇开了目光，低落地说道，“而且卖给纽约的公司了，我不喜欢纽约，那儿冬天太冷了。”
“就当是为了以后好好努力吧。”沈觉拍了拍陆时的脸，“混熟了带我过去玩。”
“真的吗？”陆时的眼神这才多了几分光亮，“你如果在的话纽约确实也不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陆时转身拿了起来，有些不悦地念叨了句，“谁啊大晚上的？”
“怎么了？”沈觉问道。
“我哥问我住哪，说家里有个股份转让合同要寄给我签。”陆时边说着边把地址编辑完发了过去，语气又变得轻快了些，“这个项目的分红可以当我们的旅游基金咯。”
“这么爽。”沈觉支着脑袋瞥了眼陆时，“签个字就能拿钱的事儿我也想干啊。”
“有啊，你确实可以干。”陆时把手机放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器官买卖协议吗你说的是？”沈觉有些无语地看着陆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想什么呢。”陆时用手指点了点沈觉的眉心，“我说的是结婚证啊。”
沈觉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开了陆时的手，“疯了，谁要跟你结婚，谁稀罕你的钱。”他知道陆时现在是在油嘴滑舌，但心下还是忍不住地颤了颤，好像结婚这件事从来不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他本来甚至都没打算活到这个时候。
“哎，我就说说嘛。”陆时又把手搭了回来揉了揉沈觉的头发，“你还太小啦。”
“你也知道我十八岁啊，我要再早点认识你，你都得犯法吧。”沈觉没好气地呛道。
“等你和我现在一样大了再考虑吧。”陆时耸耸肩，算了算之后又摇了摇头，“好像还是太小了。”
“行了，你不是说明天还要去拍日落吗？早点睡觉。”沈觉一扯被子，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隔天陆时收拾出了一些之前买的登山装备，整装待发坐在门口换鞋，接着有点幽怨地抬眼看向站在客厅喝咖啡的沈觉问道，“真不和我一起去吗？”
“你问问你自己呢？”沈觉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恼火地说道，“我是铁打的吗？晚上折腾完第二天还去爬山？”
“我错了你好好休息。”陆时立马双手合十求饶，“回来给你带章鱼烧。”
“算你有点良心。”沈觉摆了摆手，“去吧。”
门刚关上没多久，沈觉才收拾完咖啡机，随后就传来了一阵叩门声，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接着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再次响起。
他走过去将门开了一个缝，并没有放下门闩链条，站在门后用日语问道，“哪位？”
门后的人没有吭声，沈觉稍稍挪了一步到门缝边，略有些震惊地睁大了眼。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看起来年长些，却和陆时在眉眼上有七八分相像，穿着一身熨烫整洁的衬衫和西装裤，也正透过门缝看着自己。
是陆时的哥哥。
沈觉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顿觉后背发凉，转念一想陆时有跟他保证过没有告诉他哥哥他俩的事情，于是又迫使自己放松了下来。虽疑惑陆时哥哥为什么会亲自来这儿，出于礼貌他抬手解开了门闩，但并未从门口退开，换成了中文解释道，“您要是来找陆时的话，他刚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来找陆时的？”陆齐松眉头一挑，低头看这个这个青涩的男孩，问道。
“呃…”沈觉顿时哑口，硬着头皮说道，“他提过他有个哥哥最近也在日本。”
“我俩长得有这么像吗？”陆齐松低声说道，像在自言自语，接着微微勾起了嘴角，心想这个小孩还是太年轻，一点伪装都做不好。
“嗯。”沈觉垂着眼睛点了点头，在心里默念你赶快走吧。他想过陆时头脑一热可能会把他介绍给他哥，但没想到他却以这种方式先和他哥见了面。
“介意我进去坐会吗？”陆齐松看了眼手表，“他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会有点晚，如果您赶时间的话。”沈觉依旧没有去直视陆齐松的眼睛，他还是有些心虚，只希望这个人赶快离开。
“没事，我今天一下午都没什么事。”陆齐松依旧站在门口，神色淡然，显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今天必须进这个门的样子。
沈觉无奈，陆时再不喜欢他这个哥哥，自己也是不想得罪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侧身让开了位置，“请进。”
陆齐松刚走进去没两步，沈觉就准备去摸放在玄关上的手机，谁知这人竟然跟背后长眼睛了似的，突然转身说道，“不用跟他说我来了，本来就是准备给他个惊喜的。”
惊喜什么啊，是惊吓吧，装的像你俩关系很好的样子。沈觉暗自腹诽道，只能把手机揣进了口袋，跟着陆齐松穿过了玄关，随后停在了厨房，“咖啡还是茶？”
陆齐松本在四处打量着这个房子，听到沈觉的声音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茶就行，谢谢。”接着就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坐在了沙发上。
沈觉沉默地泡了杯茶，然后搁在了陆齐松的面前，“你可以在这里等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陆齐松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抬眼看向沈觉，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就是他室友吧，叫什么名字？”
沈觉刚准备转身，听到陆齐松出声，感觉背后的肌肉瞬间崩紧，只能应付道，“清原。”
“陆齐松，幸会。”陆齐松站了起来，向前伸出了手，沈觉也只能僵硬地伸出手，却也仅握了半掌，接着像是触电一样抽回了手。
“坐下聊会呗，我也想知道我弟弟在这边都在干什么。家里人很久没见到他，也是托我过来看看他。”陆齐松坐下后微微笑了起来，虽然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声音却相当有压迫感。
沈觉无奈坐在了陆齐松的对面，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只是他的室友而已。”说完这句话他就有点后悔了，最后那半句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陆时偶尔像个狐狸，这人更是狐狸成精了。
“哎对，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说他谈了恋爱，你知道是谁吗？”陆齐松端着茶杯凑在嘴边，却没有喝下，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盯在沈觉的脸上。
沈觉听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跳骤然间加速，眼神极速地飘忽了一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看来你没有见过他咯。”陆齐松喝了口茶，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觉，接着看向了一遍，淡淡开口道，“我也只是好奇，他为什么会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谈了个恋爱。”
“不知道。”沈觉机械地重复道，“我没见过。”
“他和我打了个赌，说他这次是认真的。”陆齐松搁下茶杯，碰到茶几的瞬间发出了清楚的响声。
沈觉不知道是被陆齐松的话吓的，还是被这声吓的，差点打了个寒颤，他悄悄沉了口气，抬起眼看向了陆齐松，那双和陆时极为相像的眼里却透出完全不同的气质，颇有种森寒的意味。
“只是他不久就要回美国去了，实习也好，上学也罢，还是忙他那个项目，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呢。”陆齐松翘起了腿，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清楚。”沈觉说道，尽量把语调放得平缓，“可陆时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他能处理好的。”
“你还是不太了解他。”陆齐松轻笑了声，说道，“他固执的要命，可能还是年轻吧。”
“这样啊。”沈觉应道，他当然知道陆时固执，因为陆齐松一句“你不了解他”，觉得有些不爽，于是暗讽道，“你是他哥哥，肯定更了解他。”
“我也不了解他，但我了解我们家。”陆齐松有些玩味地说道。
沈觉假装听不懂，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早从陆时的嘴里得知了陆齐松的一切，对方以为在和自己打哑谜，其实自己已经知道了全部，加上心里早有决断的准备，三分底气上来，沈觉也是直直地看向了陆齐松，微微笑道，“我不太清楚他和你家是什么状况，但我想他的对象如果真的爱他，是不会阻止他过更好的未来的。”
反倒是陆齐松闻言有些惊讶，只是这情绪很快被他一眨眼就隐去，他没想到这个小孩还有这样沉稳的一面，于是接着试探道，“你觉得他对象会舍得吗？人嘛，总会被这些情啊爱啊的左右，更别提年轻的时候了。”
“也许真的会愿意吧。”沈觉不动声色地说道，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
“那样的话我弟弟应该会很伤心的吧。”陆齐松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那个人不会心疼吗？”
“也许还是会吧，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沈觉眯起了眼睛，补上了一句，“像您说的，年轻嘛，也许他过一阵能遇到更好的人。”
陆齐松笑了笑，突然换了个极为轻松的口吻问道，“你多大了？看起来比我弟弟还小呢，说的话那么成熟。”
“十八。”沈觉如实回复道。
“看来还得多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学习啊，看得还挺开。”陆齐松用手支着下巴，目光移向别处，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您过奖。”沈觉冷冷一笑，随后站起身来理了一下袖口，“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上楼了，我还有事没做完。”
“如果你能碰到他的对象的话，帮我和他转达一下。”陆齐松像是没有听见沈觉的话似的，自顾自继续讲道，“我很关心我弟弟，所以我真的不希望他会伤心。”
骗谁呢，你关心。沈觉背过身翻了个白眼，接着又换上平静的表情转过了头，开口道，“那是他俩的事情，我还是不方便掺和了。”
陆齐松的表情微微有些松懈，他撇了撇嘴，用喝茶的姿势掩去，“你说的也是。”
真是个硬茬。陆齐松见过很多人，像沈觉年纪这么小但却能很快学会怎么应付他的几乎没有，最后那句话言下之意也是让他别去掺和陆时的事，却又没法让他逮到话柄发作。
沈觉拿着手机上了楼，几乎在关上门的那瞬间就打开了和陆时的对话框—“你哥来了。”等了会对面的人都没有回复，可能一时半会没有看手机，沈觉叹了口气把手机撂到了一边，疲惫地往床上一躺。
他不知道陆齐松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但绝对不是单纯地跑一趟送个文件或是关心陆时，他摆明了就是来试探，还正好撞上了陆时出门的时间。
想到这里沈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搭在眼睛上，挡住了屋顶的灯光，陆时会伤心吗？肯定会的，但他到了新的环境，会认识新的人，往更偏了想，也许陆时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这个感情只是他叛逆家庭的产物，并非有他自以为的那么深刻。
这个房子太小了，只能关得住夏天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