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早早就有仙侍候在宫门外引路。
越小舟好奇地看着这些仙侍。
他们不是仙。大部分是修仙之人，身上有些灵气，但是在这天界就不足为道了。
越小舟印象里的修仙之人，不是清风道骨，就是坚韧不拔，如周有光，如姜宝月。捉妖师嘛，一个个犹如利剑。
可是这里的仙侍修为远比他见过的捉妖师高强，却一个个低眉顺眼，干些——干些这样引路的杂活。
越小舟看了前方的那个男子一眼。
他名叫丹鹤，穿着统一的白色羽衣，眉眼普通，神情舒朗。看起来像凡人。
凡间修炼者的得道成仙，会是这样吗？
仿佛是能听见越小舟的疑惑，宋何意忽视蛟龙的眼神，笑嘻嘻地贴到越小舟身边向他解释。
“他们大都是凡人，如果按照凡间的说法——这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世上有一个人成了仙，他就会把自己的家人朋友，或者夫妻，或者宗门之中的弟子，带上天界。大部分仙侍就是这么来的。”
越小舟也小声凑在宋何意耳边:“我还以为他们也是仙人，或者什么预备役什么的。他们不能自己修炼成仙吗？”
宋何意想了想，说:“如果我记得没错，自我之后，凡间再无成仙。”
越小舟眼睛圆圆的，十分夸张的哇哦一声，宋神仙好厉害啊。
蛟龙黑着脸，抓着越小舟的脖子提到自己身边:“在我旁边，跟紧点。这里是天界，你一个凡人，别走丢了。”
越小舟缩着脖子站在蛟龙身边，笑眯眯道:“好嘛好嘛，我离你最近。”
蛟龙被反将一军，好似被猫挠了一下心脏，一下有些不自然，看着旁边经过的恢宏建筑，只说:“嗯。”
引路的丹鹤顺着蛟龙的眼神看过去，微微一笑道:“蛟龙大人，那是蒙珠台，专门断仙凡之案的。若有仙人虐待仙侍，都可以去那里状告，有蒙珠上神主持公道。”
宋何意笑了，说:“你猜什么地方要立法？有不公的地方才会强调公平，有不法的地方才会立法。”
越小舟一下觉得后背发凉，转头看向丹鹤，却见他笑而不语，并不反驳。
几人缓步走到墨守的宫殿之中时，并不算早。席中人影交错，丹鹤引着他们步入管弦交错之中，坐在了殿中靠近主位的位置。
到了这殿内，只是偶尔有仙侍出入，在座的都是些仙人。蛟龙到时，有不少仙人对他们点头致意，也有一些人假装没看到他。不管是善意恶意，总归没人来搭理他们。
“哎，姓宋的，你怎么和这个妖王搅和在一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宋何意老神在在，低下头看杯子上的花纹，随口说:“灵药仙尊怎么在这里？你才几劫，也能混到这个位置吗？”
灵药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仙了。他放任自己自由生长，脸上的皱纹像龟裂的土地，每说一句流利话都让人担心是不是回光返照。
若真算起来，宋何意也是宗门子弟。灵药，就是他们宗门早年飞升的仙人，算是宋何意不知多少辈的祖宗。只可惜他上了天界之后，刚开始还与灵药亲近，后来却和他很不对付。
灵药左右看看，觉得自己老的快能坐墨守的主位，并不羞耻反而得意:“我都这么老了，坐在这里也不奇怪吧。你一个三劫，不也是借着蛟龙的光吗？”
宋何意冷哼一声，说:“不要脸。”
灵药嘿嘿一笑，问:“你不觉得任由容颜衰老很有意思吗？你没尝试过吗？我教过你易容术了呀。”
宋何意受不了，要和越小舟换个位置，远离这个老而不死的祖宗。
越小舟就稳稳当当坐到了蛟龙的另一边，靠近灵药仙尊。
蛟龙给他布菜，越小舟就趴在桌子上，托着腮帮子问灵药:“你好老哎，你们神仙不是能长生不老吗？你怎么长这样。”
灵药环顾无人，鸡贼地同他眨眨眼，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多人就不得不尊老爱幼吗？况且长生不老有什么意思，我本来也就这么大年纪了，也该长这样了。还顶着张二三十岁的脸，岂不像妖精？”
越小舟也连连点头。
蛟龙发现了，越小舟从前脾气就好，失忆之后对这个世界也太好奇了，谁说什么都捧场。他是不是该多说些话？妖界也不是没有新鲜事，说给小舟听个趣也好玩呐。他又嫌弃地看看左手边的宋何意，烦他总是拿小舟当挡箭牌。蛟龙看了宋何意一会，宋何意硬是不回头。只要不对视，就不给蛟龙翻白眼的机会。
灵药又问:“你是凡人呐？跟着蛟龙，你就是妖王那个凡人伴侣？”
越小舟点头，笑得腼腆:“我是啊。您也听说过我？”
看吧，扮老多有趣，越小舟都忍不住对他用敬称了。
灵药又问:“这仙界的仙侍身价一日贵似一日，我那药园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你等会有没有空来帮我？”
话音刚落，旁边两个人都一下转过来盯着他。蛟龙眼神冰冷，轻轻搂过越小舟，说:“他不去。”
宋何意就更气愤些，他冷笑着说:“你不是知道他是谁吗，还敢使唤他来给你做白工？疯了吧你！”
越小舟也有些茫然，他摇头说自己不去。他原本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冒犯，但是这气旁边两人都帮他撒了，他就不气了，还有点群欺老年人的愧疚感。于是又拉了拉蛟龙，说:“算了算了，可能他确实忙不过来，别生气了。”
看，扮老多有用。灵药缩起来，眼睛里却一片得意。越小舟的性格这么软和，出人意料。大家都以为能拴住半神蛟龙的，怎么也得是个泼辣人物。
蛟龙这下恨不得把越小舟藏起来别让人看到，最后只是让他坐自己怀里。蛟龙兴致勃勃地给怀里的越小舟介绍，这是多难得的琼浆玉露，这是延年益寿的奇珍仙果。他亲自喂到越小舟嘴里，说:“这天界好东西确实多，你多吃一点，对身体好。”
小舟便如同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抽空扯扯宋何意的袖子，抓着宝生边哄边喂。来都来了，一个也别落下！
就在几人吃饱喝足，耐心将要告罄，蛟龙在看墨守的寝宫方位打算把他打出来之际，门口仙侍引进最末来人，在场哗然。
无他，在这天界上神举办，仙人齐聚的宴会上，竟然来了妖。
几只青丘来的妖物，初具人形，装模作样的跟在仙侍身后，要来与他们论高低了！
很快有人远远喝道:“大胆！什么妖物，也敢混到天界跳梁！”
胡桃站在中央，仿佛没有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的顺着仙侍的引路坐下，然后倒了一杯蟠桃酒。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才在周围人目似喷火的愤怒不平之中，轻轻抬手。
她染了丹蔻的手指纤细修长，夹着一张鎏金请帖，笑着问:“不是你们天界，先给我下的帖子吗？”
胡桃环顾四周，把周围的面面相觑和恼羞成怒都看在眼里。她噙着笑云淡风轻，看仙人之间已经开始相互猜忌。
“墨守上神怎么会发请帖给妖族？简直是不成体统！”
“你瞧瞧她那个样子，简直是轻浮野蛮！”
“墨守上神呢？他怎么还不来？”
“就是，怕不是墨守上神压根没给她发请帖，她不知哪里捡了来的吧。”
“别说笑话了，不是墨守给她发的请帖，她怎么能渡过东海？”
蛟龙远远看过去，轻声解释:“胡桃，青丘狐族。他们自成一脉，几乎不与妖族交流。三百年前的屠妖大乱，他们缩在青丘，几乎没有被波及。也难怪，若不是青丘狐族，其他任何一族上天界，都只有来谋杀一件事。”
越小舟张大了嘴，遥遥与胡桃对视上，却见她微微笑着一抬眉，同他眨眼。
青丘狐族。
越小舟一下忘了蛟龙说的什么屠妖乱，只记得这几个字。
那不就是狐狸精吗，果然——不负盛名。
他一晃脑袋，小心地看了眼蛟龙，见他没发现，才又低下头。
那个胡桃，怎么对他眨眼？
难道之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