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蛟龙把热帕子在越小舟冒汗的额头擦过。越小舟头疼到半夜才睡着,蛟龙依旧提心吊胆。房中点了炭盆,上面温着热水,只担心越小舟又醒。
开着一条缝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扑簌声。
蛟龙走过去,从那只乌黑的报信鸟腿上取下信纸。
蛟龙就着昏暗的月光,展开信纸。省略掉里面乱七八糟看不懂的寒暄,简短的文字里展露出惊天的暗潮涌动。
“怎么了?”
蛟龙一惊,转身看着已经睁眼的越小舟:“怎么醒了?睡不着吗?”
越小舟的脸在摇晃的烛火之下温和很多,只是问:“什么事?”
蛟龙倒了一杯温水,扶起越小舟,等越小舟喝了口水才说:“宋何意来信,天界派去冥界调查鬼修陈逢水的红缨上仙身死,青丘胡桃失踪。墨守上报天帝,出兵冥界。寄信的时候,天帝已经允准。现在,恐怕已经兵临城下。”
越小舟恍惚。
这些天的重重梦境和蛟龙隔着纱的爱意好似已经将他折磨的没有余力。可是这样天大的事一压过来,好像几个时辰之前的痛苦纠葛又微不足道起来。
越小舟支起身子:“那咱们要去吧,现在出发吗?”
蛟龙犹豫着确认:“可是我们还没到燕城。”
越小舟一顿,轻轻笑了:“不用。虽然从前不知道,但是既然燕城与逢水镇一衣带水,到这里就算到过家了。家里本来也没什么人。”
蛟龙看着他。
越小舟说:“没事,小事罢了。以后还会有机会,我会解决的。现在更要紧的是战事。天界要夺转生珠,咱们岂能袖手旁观?隔岸观火,唇亡齿寒。”
蛟龙点头,缓缓道:“妖界血仇,也该报了。容许他们逍遥这么久,是我失责。”
两人在细雨中的思虑和和那点即将危险起来的关系一下都掩盖起来。两个人默契地不再提睡前的事,只是开始准备去冥界的事宜。
“天界与狗不得入内。”
极端恶意的字牌竖在冥界入口处,难看的字更添刻薄。
墨守看着这个牌子,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自己的云淡风轻仙风道骨,还是应该一剑斩下用以鼓舞士气。
一犹豫,就失了先机落了下风。
于是墨守冷笑一声,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红缨上仙在此牺牲,这是天界的耻辱!冥界干昌斩杀调查使,这是明晃晃的宣战!”
墨守身后跟着的披甲的仙人队列整齐,此时莫不义愤填膺,齐声道:“谨遵战神军令!”
墨守穿着战甲,身形魁梧,面容悲戚,好似多么深仇大恨,然而踏入冥界的步伐未免过于急切,生怕落于人后。
墨守身边站着一位未穿战甲的人物,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道袍,方巾束发,长剑在侧,是一副简单的游侠模样。他面容温和,时常对身边的仙兵加以关怀,引得旁人无尽的孺慕与亲近。
这位就是蒙珠上神,此行中唯二的神界来人。
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蒙珠是因为蒙珠台的事戴罪立功,可是几乎没有人苛责他,并且都为他感到不平和惋惜。
蒙珠上神是多么善解人意的上神,从来没有一点架子的,对他们也是关怀备至!蒙珠台这件事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是只是下面的人瞒上欺下罢了,蒙珠上神身在神界,又不常下来的,监管不到也是情有可原啊。
况且其实这也不算大事,仙侍本就无足轻重,偶尔有些不长眼的人犯了错被告进蒙珠台,难道还要上神亲自来审?受些折磨也就罢了。若不是这次误抓了那蛟龙的伴侣惹得他震怒,天界为了两界和平才不得不平了蒙珠台、废除仙侍制。
君不见,天界仙侍出逃之后,有多么的混乱呢!少了那么多服侍的人,傀儡仙尊的门槛都被人踏破了!
大家都这么想着,并且与蒙珠真心实意的同病相怜起来。
归根到底,大家都因为蛟龙的那个凡人,受到了或大或小的损失!
大战在即,大家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怒蛟龙。但是心里埋怨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了。
蒙珠就这样如鱼得水,毫不见被处罚的尴尬为难或者愧疚反思。
人群中的宋何意轻轻抬眸看着那个罪魁祸首,微微一动手腕,轻轻安慰袖中的宝生,小声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舟的仇有的是人报,别急,别急。”
“小乙,小乙,你看,又有人来了。”小甲拖着石头往忘川河里扔,突然见到水面倒映出的一道道白影。
小乙捧着脑袋往上看,冥界黑紫的天空之上,一道道披着战甲的仙人如同彗星划空,长驱直入,一下就从冥界入口越过黄泉忘川,直奔冥界大殿。
“好吧,又是天界的人。老大要气死喽!”小乙事不关己地咯咯笑起来。那门口的牌子可是他写的,他最知道老大对天界之人的厌恶了!
从进入冥界开始,天界众人就戒备起来。然而没想到的是,一路上的小鬼议论纷纷,只有稀奇,没有阻拦。
蒙珠奇道:“这冥界,竟然毫无守卫?如入无人之境。”
墨守摇摇头,凝重道:“非也。冥界虽然很多无用小鬼,但是鬼王干昌实力强悍,座下还有四个深不可测的鬼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蒙珠似有似无地点头应好。他觉得墨守还是太谨慎了些,显得畏首畏尾的。这可不好,他们是天界的人,怕什么?冥界必然节节败退,毫无反手之力。
墨守停在大殿前的台阶前,谨慎地并未深入,探头大喝:“冥界干昌!你目无天道,纵容座下小鬼祸害人间;还敢挑衅天界,屠杀仙人,还不出来束手就擒!”
大殿内。
冥界的大殿里竟然不是什么十大刑罚,而是顶天的一排排书架,书架之中是干昌的办公桌,上面堆着一卷卷公文,干昌正叼着笔头疼。
今天殿内有客,一只只毛茸茸的五颜六色的尾巴在书架之间晃动,干昌的软塌上更是嚣张的晃着九条又软又长的浅紫色尾巴。尾巴中间簇拥着一个面容清苦的凡人,一抬眼,是人间难得的好颜色。很难得的是一身书卷气,青色的衣衫披身,犹如书卷成精。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陆存怀啊,九尾形影不离的伴侣。
那么那一团紫色尾巴就是九尾了,青丘九尾。
干昌烦躁道:“你们在这里晃什么尾巴?不掉毛吗?掉了谁清理?能不能改掉这个乱放原形的习惯!还有门口就没有放哨的人吗?就这样让他们闯了进来?成何体统!”
闻言,干昌周围的黑烟似乎卷曲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在他脸上蹭,然后□□昌冷脸甩开。
九尾簌簌一动,收回了自己的尾巴,化作一个青烟般的男子,眉眼风流,没骨头似的趴到了陆存怀肩膀上,抬头看干昌:“怎么办,人家打到你家门口了哎。”
干昌有些烦闷地扯了扯头发,问:“蛟龙真的收到信了吗?他怎么还不到?我不想和天界那些伪君子说话了,不能直接打吗?”
九尾毫不在意道:“那要不先在这里休息会呢。反正我看大家都很喜欢你的书架嘛。你的那些鬼将呢?让他们去应付一下。”
干昌随意指了指身后,说:“算了,我先出去吧。我这殿内文书众多,天界的闯进来可是麻烦。”
说着,他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九尾揽着陆存怀的脖颈,仔细看着干昌身后几团几不可见的黑烟,惊奇道:“夫君你看,干昌的鬼将都好听话。”
陆存怀恹恹欲睡,勉强敷衍着点了点头。九尾不甘地在陆存怀脖颈之间拱了几下,才在陆存怀的伸手安抚中停歇。
众仙兵等了片刻,大殿终于缓缓打开。
干昌一身黑烟,站在门内并不出来,盯着来人好一会,终于开口:“没看到冥界门口的牌子吗?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闻言,墨守立刻变了脸色。
立个牌子骂天界是一回事,当着面羞辱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连一向自诩有容乃大的蒙珠都面色不虞。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立马不平起来。
“他!他!岂有此理!”
“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敢和我们天界的人这样说话?”
“鬼王简直无礼至极!怪不得冥界一直是蛮荒之地!”
……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一个仙人尖叫着一下从队列之中飞出,在空中吐出一口血,四肢以怪异的角度垂下,而周围几乎看不到敌人。
下面的人顿时骚乱起来,左右张望,未知的敌人让他们慌乱起来。
墨守回头,微微眯眼,那几团黑烟迅速打乱重组,又回到了干昌身边。
“干昌!你什么意思,对仙兵出手,你是要宣战了吗?”墨守握紧了手中的刀,缓缓开口。
干昌诧异抬头,问:“你们都打到我家门口了,我还要先礼后兵吗?墨守,我看你是在天界每天虚伪惯了,在这里也忘了怎么打仗了吧。”
墨守冷笑一声,直道:“好,好,好!我本来还要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既然如此,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说罢,墨守刀影骤起,直劈向干昌面门!
蒙珠一把长剑也如同长蛇搅入战局。
那几团黑烟一般的鬼将被迫和干昌分开,闯入众多仙兵之中牵制。
瞬间,场面混乱起来。
九尾:“……”
不是,干昌不是出去周旋一下,尽力等到蛟龙到场吗?
这是干啥的呢?
说了有三句话吗?
就打起来了?
然而上了贼船,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九尾把陆存怀安置好,领着一群狐妖,浩浩荡荡的骤然从门口涌出,闯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