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婉闻言猛然回头,她瞳孔微震,心里抽痛一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霎时间,她才后知后觉明白,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他好像以为自己会因为昨天的事,一怒之下离开这里,甚至彻底离开他。
她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他才会问弗兰城的机票。
“阿宴……”
沈宴垂着头,声音很低,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脆弱:“可以吗?”
“阿宴,”白清婉走到床边,轻轻捧起他的脸颊,沈宴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来,他的眼圈猩红一片,表情早已丢盔卸甲。
“婉婉,我认输,我以为我可以跟你置气,我以为我表现出冷漠和不快,你或许会来……,现在我知道了,我没有资格跟你冷战,你根本不会在乎,你只会选择直接离开我。”
“我承受不了,”他哑声说,“我……好难过。”
白清婉把手滑至沈宴脑后,心疼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阿宴,不是这样的。”
“婉婉,”他的声音在她怀里发闷,“我愿意做那个替身。”
她的心猛地一痛:“什么?”
“我想通了,我不该奢求太多,”沈宴神色黯然,语气已有掩不住的哽意,“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不在乎你把我当成他。”
“只是……”他艰难地说,“你别不要我。”
“阿宴,你别这样说,”她放开他,半坐在床边,情不自禁低下头轻轻吻他,他的头微微后仰,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嘴唇轻轻颤抖,一滴泪顺着颊边缓缓滑落,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倏然睁眼,震惊地看着他,眼眶湿意愈浓:“阿宴,你……”
她觉得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一瞬间,她懊悔自己怎么把他逼到这步田地,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有些痛恨自己前些日子的执拗,阿宴对自己的好,也许这辈子也还不完。
他说得对,其实自己才是不应该奢求的那个人,明明当初曾答应他会随时放他自由,可如今却因为对他的贪念伤害他至此。她甚至想,就算做他那个白月光的替身又能如何,只要他能够开心。
哪怕他在透过自己看别人,哪怕……今天这一切他都是为了真正放不下的另一个人。
她甚至有些迷惑、有些怀疑,阿宴今晚昏沉中袒露的真心,到底是对她……还是对那个人呢,他在发着高烧,可能根本就不清醒。
是不是曾经失去了她,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把与她很像的自己留在身边,是不是,他再也承受不了又一次的失去了……
但是,她都不在乎了,为他的心痛都是真的,她不愿他再这样伤心,如果自己的存在,能弥补他心中的缺口,或许也很好吧。
他的身体越发沉了,可却一直紧紧抱住她,好像生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阿宴,我不会离开你。”她轻声说,然后轻轻推着他环住自己的手臂,沈宴也感受到了,他渐渐松脱了力道。
沈宴的身体越来越烫,白清婉扶他躺下:“你躺下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应该很不舒服。”
他的眼皮发沉,眼神却还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她站起身,他看见她的动作,胸口起伏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脆弱。
白清婉看懂了。
于是她说:“阿宴,我不走,我今晚会留在这里照顾你。”
她刚刚只是想去取一盆水和毛巾帮他擦拭额头。
沈宴紧绷的身体这才有些放松下来,他深深看她,终于是坚持不住,轻轻闭上眼睛。
白清婉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离开房间,她干脆坐在他床边,轻柔握住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那只手干燥又宽厚,此刻微微发烫。
感受到她的动作,沈宴的手立刻扣住她的手,用力回握。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沈宴渐渐睡着,她才出去拿了温水和手帕,将其打湿,缓缓为他擦拭额头。
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蹙着,睫毛尤在微微发颤,她怜爱地抚过他好看的眉眼,想要熨平他眉间的愁绪。
沈宴的面颊和脖颈因为高热而晕红,她重新沾湿毛巾,细心为他擦着侧脸和脖颈。
做好这一切后,白清婉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床边守着他,听着他因为生病而略粗重的呼吸声,她欠身为他掖了掖被子,关了灯,而后上半身伏在他身边浅眠。
……
“婉婉……”
白清婉恍惚睁眼,听见沈宴在轻唤她的名字。
她忙地起身查看:“阿宴,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见她的声音,沈宴才安下心来:“没事。”
“我好像睡着了。”
“嗯,你感觉好些了吗?还热吗?”白清婉自然地用手触摸他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了,我好多了,”烧退了一些,沈宴渐渐找回了一些理智,他着意克制自己疯长的贪恋,“你回去休息吧。”
白清婉眼波流转,轻轻一笑:“那我真的回去了?”
“嗯。”沈宴答着,掩藏住不舍。
“阿宴,你是个病人,还要操心那么多啊。”
说完,她去倒了一杯水,过去扶着沈宴半靠在床头。
“我……自己来。”
白清婉没理他,顾自把两个枕头叠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得舒服些。
“来,喝点水。”
沈宴的目光落在她洁白的脸上,就着她的手喝水,喝完,白清婉用纸巾细心擦了他的嘴角,才扶着他躺下。
沈宴未再说逞强的话,他实在有些眷恋这一刻。
接着,白清婉又换了新的温水,拧好沾湿的手帕,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沈宴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她笑,语气无奈:“阿宴,你要这么一直盯着我吗。”
她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调笑几句,可这一次,沈宴却“嗯”了一声。
“大概是这张脸很好看,你才要一直看着吧。”
气氛和缓,白清婉本意是如往常和沈宴在一起那样说一些俏皮话,然而这句话一出,他们双方都有些愣住了。
白清婉有些懊恼地轻咬下唇,脱口而出的找补却又变成了画蛇添足——
“阿宴,就算你在意的是这张脸也没有关系,我是说,我也不会在意的。”
沈宴刚才还和暖的表情重新结霜,眼中盈着的微弱笑意了然无踪。
他低头:“我知道,你不必这样一直提醒我。”
白清婉心中一凛,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刚想开口解释。
他就仰起脸努力扯起嘴角,故意忽略她的言下之意,顺着她调笑的意思,也装作往日那般不在意地笑着说:“凭着我这张脸,你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在意的吧。”
“阿宴。”白清婉没有笑,熟悉如他们,她看出他的硬撑与言不由衷,于是正色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们长得相似,你也并不是谁的替代品。”
沈宴也敛起笑容:“婉婉,无论如何,谢谢你还愿意骗我。”
“阿宴……”
“好了,不说这个了。”
他当然知道她在安慰他,这么多年,她从未对自己动心,他怎么可能天真地奢望这一纸婚约就能让她改变。
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就够了,他不可能、也不敢奢望更多,因为一旦种下贪心的种子,他怕自己已经掩藏多年浓烈的爱意会控制不住疯狂生长,那样如果某天她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剜骨之痛中幸存。
那时听到闻让说她即将孤身前往弗兰城,那里是她曾说过一直向往的地方,当年那件事她便抛却一切避世数年,如今乍闻这一消息,他不得不心惊。
因此,当下他几乎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同样不想成为她的负担,那个埋藏心底最深的秘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告诉她,或许这样,当自己偶尔忍不住流露出端倪时,才有了一个最好的解释和挡箭牌。
他的眼皮沉了一下。
“婉婉,我想要再睡一下。”
白清婉也在端详沈宴的神情,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她真的从来也没觉得阿宴和程名奕相像过,当年那件事也是创伤后遗症作怪,她并没有多爱程名奕,更多的其实是对被背叛和暗中中伤的不甘。
可是阿宴似乎误会得很深,与其自己无力地解释,倒不如让时间给他答案吧。
她这样想着,就点点头:“那好,你睡吧。”
沈宴阖上眼,她出神地看着他。
似乎不仅仅要自己与阿宴的那个白月光相貌相似,阿宴好像,也在意“自己”爱不爱他。
她思考着沈宴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要的是没能在别人那里得到过的真心,那么,自己就给他真心。
顶着一张他喜欢的脸温柔爱他又何妨呢,她真的只想让他感到幸福。
思及此处,白清婉凄凉一笑。
何况自己现在根本就不用演。
不知过了多久——
“婉婉。”
这一次,白清婉并未睡着。
“阿宴。”她轻声回应他,“不舒服吗?”
“没有,”他声音暗哑,“我只是……”
“我只是确认你还在不在。”沈宴昏昏沉沉脱口而出,沉默了一瞬,他继续道,“我是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好多了,不要在这里陪我了,你这样坐着会很累。”
“没关系的,阿宴,”白请婉轻声说,“我想要在这里陪你。”
想通了,她便不再避讳,甚至用另一个女人的身份,她可以完全不用遮掩和顾忌,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压抑住内心细细碎碎的难过。
“阿宴,”她继续说着,“以前在芝郡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都是你守着我,今夜就让我也守你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