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丽教堂的铜门把手在晨露中冰凉刺骨。
坎贝尔用肩膀顶开厚重的橡木门,踏入空无一人的礼拜堂。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上投下血红色的光斑,与梦中地下室的可怖景象微妙重叠,让他后颈汗毛直立。
系统,扫描近期活动痕迹。
半透明界面在视野中闪烁:
【检测到:
1.铜制品接触残留(72小时内)
2.地板蜡与松节油混合气味
3.无暴力破坏痕迹。】
坎贝尔跪在祭坛前,手指抚过固定十字架的凹槽——边缘光滑,没有暴力撬动的痕迹。
显然,偷走这个三十磅重铜十字架的人知道如何温柔对待圣物。
"上周四凌晨被盗,"他喃喃自语,翻看笔记本上牧师提供的细节,"与圣保罗教堂失窃相隔不到六小时……"
急促的脚步声从侧廊传来。坎贝尔条件反射地摸向枪套,却看到布莱克探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忏悔室旁。
"见鬼,坎贝尔!我找了你两天!女王公园区又发生一起十字架盗窃,苏格兰场需要——"
"我自己查。"坎贝尔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更加生硬,"这个案子……很特殊。"
布莱克眯起眼睛:"特殊?七个教堂丢了些铜器,最可能的动机是融了卖钱。有什么特殊的?"
阳光突然移动,照在坎贝尔三天没换的皱巴巴衬衫上。他的眼下挂着深重的青黑,胡茬已经隐约可见——自从那个噩梦后,他几乎没合过眼。
"直觉。"坎贝尔最终说道,避开上司探究的目光,"可能与一个走私团伙有关……我需要单独调查。"
布莱克叹了口气:"随你吧。但别耽误了码头区的鸦片案。"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威廉姆斯先生昨天来问过你。似乎很担心。"
坎贝尔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收紧。洛威尔当然会担心——他突然消失,没去约定的周四晚餐,连个字条都没留。
但比起可能的危险,这点愧疚不算什么。
"告诉他……我在办重要案子。"
布莱克离开后,坎贝尔继续搜查教堂。在圣器室角落,他发现了一小片不寻常的绿色铜锈,用证物袋小心收起。这颜色比普通氧化铜更鲜艳,像是某种化学处理的痕迹。
系统,分析铜锈成分。
【检测到:醋酸铜化合物(俗称铜绿),常见于人工加速氧化工艺。历史用途:1.艺术品做旧;2.杀虫剂;3.宗教仪式净化。】
坎贝尔的脑海中立刻浮现梦中地下室生锈的铁链。
他咬紧牙关,将证物袋塞进口袋。七个失窃教堂的位置在地图上连成一个模糊的环形,而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东区的圣安妮教堂,"他对着空荡的礼拜堂低语,"最贫穷的教区。"
夜幕降临前的圣安妮教堂比白天更加阴森。
这个位于伦敦东区边缘的小教堂年久失修,彩窗破碎,靠粗糙的木板临时封堵。
坎贝尔藏在对面酒馆二楼的房间里,透过缝隙监视着教堂入口。
【建议:请求当地警力支援。】
"不行。"坎贝尔咬了一口冷面包,这是他今天唯一进食,"如果真和我的噩梦有关……不能让更多人冒险。"
这个决定与其说是理性判断,不如说是恐惧驱使。
梦中血字"时间不多了"像倒计时般刻在脑海里,而3500积分远远不够预知未来威胁。
他必须亲自阻止任何可能伤害洛威尔的事。
午夜钟声敲响第十二下时,教堂侧门出现了一个黑影。
坎贝尔立刻抓起望远镜——那是个驼背老人,穿着破旧的神父袍,正用钥匙开门。
没有同伙,没有武器,只有手中一个看似沉重的布袋。
坎贝尔像离弦之箭般冲下楼,穿过泥泞的街道。他在老人即将关门的瞬间挤了进去,左轮手木仓直指对方胸膛。
"苏格兰场!不许动!"
煤油灯下,老人惊恐的脸如同皱缩的羊皮纸。他手中的布袋落地,发出金属碰撞声——但不是十字架,而是一堆铜制小容器。
"警……警官,"老人颤抖着举起双手,"我只是来取圣水容器……"
坎贝尔用脚拨开布袋,里面确实是数十个做工粗糙的铜杯,边缘还带着新鲜加工的痕迹。
教堂深处传来更多金属声,他持木仓谨慎前进,最终在祭坛前僵住了——
七个失窃的铜十字架整齐排列在红毯上,每个都被切割改造,大部分材料变成了桌上那些简陋容器。
一个年轻修士正在将某种绿色液体倒入其中。
"这是……什么?"坎贝尔的声音嘶哑。
老神父跟上来,画了个十字:"cholera medicine(霍乱药),警官。贫民窟爆发疫情,我们融化十字架制作圣水容器……教会不同意动用新器皿,说穷人不配用金贵的铜器。"
他苦涩地笑了笑,"所以托马斯兄弟'借'了几个……"
坎贝尔的木仓缓缓垂下。
梦境、血字、十字架……全都与洛威尔无关。只是一群神父为穷人偷了自己的圣器。
系统,重新评估案件关联性。
界面突然扭曲,弹出乱码:
【逻辑冲突……滋滋……道德算法无法解析……建议:……滋滋……】
年轻修士拿起一个容器,里面绿色液体在灯光下微微发亮:"醋酸铜溶液,能净化饮用水。配方来自12世纪修道院手稿。"他指了指角落的蒸馏器,"我们把十字架熔了做成容器,这样穷人家能长期使用……"
坎贝尔机械地收起枪,突然感到三天来的紧张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无尽的疲惫。
他跌坐在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摸到胸前的小瓶子——洛威尔给他的香水。
"你们……应该申请许可。"他无力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神父坐到他身边:"像东区贫民申请霍乱疫苗那样等上三个月?"老人拍了拍坎贝尔的膝盖,"孩子,你看起来累坏了。要不要尝尝我们的薄荷茶?"
黎明时分,坎贝尔拖着脚步来到威廉姆斯香水店后门。
他用那把黄铜钥匙开了锁,悄声进入。工作室里弥漫着薰衣草和佛手柑的气息,洛威尔伏在桌上睡着了,银色短发凌乱地散在脸侧,手中还握着一支钢笔。
坎贝尔静静地站着,注视洛威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
没有十字架,没有血迹,只有墨水在纸上晕开的一小片蓝色——像是梦中玫瑰的颜色。
他伸手想拂开落在洛威尔鼻尖的发丝,却惊醒了对方。
洛威尔猛地抬头,灰绿眼眸因睡意而朦胧,却在认出坎贝尔的瞬间变得清明。
"三天。"他嗓音沙哑,"你消失了三天。"
坎贝尔想解释,却只发出一声哽咽般的叹息。他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不得不扶住桌沿。洛威尔立刻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
"别动。"洛威尔按住他的肩膀,快速从架上取下几个精油瓶,"马克!烧水!"
接下来的记忆模糊不清。
坎贝尔只记得被按进扶手椅,滚烫的毛巾敷在脸上,然后是一杯加了蜂蜜和某种香草的热茶。
当他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裹着毯子,头靠在洛威尔肩上,对方正轻轻按摩他的太阳穴。
"十字架……"坎贝尔昏沉沉地说。
"嘘。"洛威尔的手指带着舒缓的香气,"布莱克告诉我了。一群神父偷的。"他顿了顿,"你以为会和我有关?"
坎贝尔闭上眼,梦中的血字在黑暗中浮现。他感到洛威尔的身体微微僵硬,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声。
"只是个噩梦……"他试图解释。
洛威尔突然转身,双手捧住坎贝尔的脸。
那双向来锐利的灰绿眼眸此刻柔软得令人心碎:"所以你像个疯子一样独自调查,不睡觉不吃饭,就因为你梦到什么见鬼的十字架和我有关?"
坎贝尔点头,这个轻微的动作让他的额头抵上了洛威尔的。两人呼吸交错,近到能数清彼此睫毛。
"愚蠢。"洛威尔低语,却没有移开,"自大、固执、愚蠢的警探……"
这个责备最终化作一个轻如羽毛的触碰——洛威尔的唇在他额头上短暂停留,比梦中玫瑰园里的吻更加纯洁,却更加真实。
"下次,"洛威尔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带上我。无论多荒谬的危险。"
坎贝尔想反驳,但三天来的疲惫终于击垮了他。
在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洛威尔的手指与他交缠,耳边是系统罕见的静默——仿佛连这个来自未来的科技也懂得,有些时刻不需要分析,只需要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