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将散时,宋拂的袖扣刮住了佘粤的发梢。
"宋总连衬衫都要选哑光银,是怕反光暴露算计?"她捏着那枚冷硬的金属,指尖擦过他腕间的菩提珠。珠子沁着体温,昨夜他在书房待到三点,檀香味浸透了木串。
宋拂反手扣住她的腕子,"怕你嫌我俗气。"他指尖点了点案头文件,海关封条照片下压着张泛黄船票——1967年西贡至香港,正是当年走私案最猖獗的航线。
佘粤忽然嗅到铁锈味。窗外的天竺葵沾了晨露,她却想起母亲临终时打翻的药罐,褐色汁液也是这样蜿蜒在青石板上。
"周映实倒是念旧。"她抽出船票,背面用越南语潦草写着"双羊尊"。
电话铃骤响,法国客户在视频里举起咖啡杯:"佘小姐,您丈夫的船要是沉了,我们的合约......"
"沉船最适合打捞战利品。"宋拂突然入镜,指尖划过佘粤翻译到一半的合同,"比如波尔多酒庄1982年的窖藏记录——贵司上周刚卖给中东王室?"
屏幕里的笑容僵住了。佘粤低头掩住笑意,他总能在合同里埋暗线,像在佛珠上刻微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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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关办公室的青铜门把手上缠着铁链,佘粤用蔻丹指甲轻敲:"《海事法》第301条,扣押物证不得使用物理禁锢——您这是防贼,还是做贼?"
负责人肥厚的手掌压住文件:"宋太太,听说您父亲当年就是拴在这类链子上跳海的?"
她瞳孔微缩。二十年前码头的铁链声忽然在耳畔铮鸣,父亲脖颈上的血渍将锈链染出诡异光泽。但此刻她只是翻开法典,书页间滑落一张老照片:周父与海关长在赌场的合影。
"真巧,您儿子在墨尔本赌场欠的债,上周刚转到周家账户。"她将照片推过去,"您猜猜,这算不算物理禁锢?"
深夜港口酒吧,咸腥海风裹着威士忌的泥煤味。周映实把玩着打火机,火焰在他眼下投出跳动的疤——那是十年前宋拂用碎酒瓶划的。
"你老婆比你会唬人。"他朝宋拂吐烟圈,"可惜当年佘意慈临摹的《渡海》在我手里,你猜那幅赝品能不能让真迹永远消失?"
宋拂晃着冰球,琥珀色酒液映出舷窗外一点红光——三百米外的货轮上,佘粤正用激光笔扫描集装箱。她米色风衣被海风鼓起,像张满的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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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井平台的铁锈簌簌落在佘粤肩头。她解开第三只集装箱时,腐潮气扑面而来。激光扫过箱壁,忽然在某处折射出油彩微光。
帆布掀开的刹那,她撞进一片克莱因蓝的海。母亲笔触里的浪比她记忆中还烈,右下角法文小字洇着潮气:"给阿粤的船票,1999.2.17"——正是她骨髓配型成功那日。
耳机爆出电流声,宋拂的呼吸与打斗声交错:"别碰画框!"
但她的手比思绪快。衬布撕裂声里,二十本账册雪崩般倾泻,最后一页粘着张化疗缴费单,患者姓名栏的"佘粤"被血指印模糊。
"我妈用赝品换真药?"她轻笑,喉间泛起曼特宁的苦。甲板突然倾斜,周映实的打手撞开舱门,砍刀寒光劈开油画里的浪。
宋拂的枪声与海鸥惊鸣同时炸响。他白衬衫溅了血,却将外套罩住《渡海》:"真迹右下角有双羊尊刻纹,你母亲把它改成了......"
"我的病历号。"佘粤抚过画布,蓝颜料下藏着凹凸的摩斯密码,"她不是走私犯,是破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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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吊灯将周映实的影子钉在被告席。他盯着佘粤腕间的珍珠链:"你戴着赃物审判我?"
"这是策展编号。"她按下遥控器,投影幕亮起《渡海》特写。放大十倍的画布上,双羊尊纹路显出行草小字——正是周父当年逼迫佘意慈仿造的密令。
宋拂忽然起身,菩提珠叩在证人席栏杆上。"1998年11月3日,你派人拔了佘粤的输液管。"他放出录音,周父的声音混着麻将碰撞声:"......那丫头死了,赝品就成真的了。"
旁听席哗然中,佘粤解开衬衫纽扣。锁骨下淡褐疤痕像枚褪色珍珠:"这是当年留置针的痕迹,现在它是第101件展品。"
休庭时,她在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薄荷糖刚含进嘴,发现糖纸印着法文诗——宋拂换了供应商。镜中浮现他的身影,指尖烟丝缭绕着当年船上初见时,她错拿的那盒寿百年。
"你早知我妈把证据缝在大衣里?"
"我知你会自己扯开线头。"他掸落烟灰,"像撕开周家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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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珠"展开幕夜,佘粤在《渡海》旁放了支激光笔。宋拂的婚戒设计图藏在笔身,图纸边缘写着一行小字:"项链改戒指,要不要淬火?"
她望向展厅另一头。男人正在调整射灯角度,菩提珠缠着激光笔的红光,仿佛将十八年的阴谋与爱欲都凝成一颗朱砂痣。
海风穿堂而过,佘粤按下激光开关。红点掠过他心口时,用口型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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