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依旧没有松口让我去找玉千琼。但现在找不找已经不重要了。玉千琼估计早就已经走了,我不会找到他的一根头发丝。
在这里荒郊野岭的地方也没什么事做,于是我开始专心致志的练剑。与玉千琼和楼原的战斗让我充分意识到了暗器和针的不足,因此我下定决心要将先前停滞第五重的落雨剑法练至顶重。
于是,大多数时候我都在院子里练剑。婵月剑轻薄,只要施加内力轻飘飘一挥,就能在三人粗的树干上划出一道极深的裂痕。叶倾用它给我舞了如今江湖中最流行的明龙剑法,一套简简单单的砍划劈刺被他挥的仿若一曲偏若游龙的惊鸿舞。
我看着他黑衣飘飘的穿梭在落叶之间,神情专注,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总有那么几分温暖。
砰、砰、砰,原来那是我心脏跳动的声音。
余下的时候,叶倾便在房间里陪着我。我沏茶,他读书,阴雨连绵的灰暗天气竟也生出几分难得的温情来。
空闲的时候,我也将当时和楼原找到的信纸令牌和册子给他看了。
叶倾似乎认出了那个署名和令牌,但我问的时候,他只是默不作声的收走了那两样东西,说:“这是叶家的机密,与你向叶岚的复仇无关。 ”
至于那个兵器录,他似乎也不是全无头绪,说了句:“这是一份拓印,没什么好看的。” 就没了下文,惹的我抓心挠肝却无可奈何。
于是,在叶倾独自出去的一天下午,我依靠在床边,翻开那本兵器录读了起来。
那东西上的腐臭应该永远也不会消退了,就连纸页摸起来都有些膈应,我皱了皱眉,还是没有扭捏,直接上手翻到了扉页。
‘得此书者得天下。’
墨水浓稠,笔画苍劲有力,一篇野史竟也有这样一行霸气侧漏的名家字样!
可惜模仿者属实拙劣,没写出那字体该有的潇洒气。
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翻到了下一页。
小薄册子鲜少看到目录,这一页却密密麻麻写了无数小字,我眯着眼睛都看不清楚,只能凑近了看。
武器的名字…从一到六十,没有解释,只是密密麻麻的一直往下写。
排在第一的武器名叫沧月剑,我没听说过。第二的叫千机刀,我同样没有听说过。
第三名的武器就有意思了,没有写是什么,只写了一个名字——“结愿”。
我想找到目录备注的页数,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才发现这个武器的纸页竟然被撕掉了。
叶倾的那柄噬鬼剑排在第二十九名,看上面的介绍,似乎是一柄用名贵材料打造出的宝剑,而所用的材料我一个都没听说过。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书的主人在角落里写:要把这柄剑放到西南方向的“那个地方”。
这话看的我是云里雾里的。
婵月剑在第四十八名,已经是临近末尾的地方,这回那人也没有写要去哪里,只写:已完成。
完成什么?想一睹婵月剑芳容?
我就这么兴致盎然的研究了一下午,直到听到楼下有人进来的声音才合上书迎了下去。
来的不只有叶倾,还有青蛇和红衣。他们怀里抱了几个油脂包裹,初看还以为是人头,后来才看明白那里面是吃的。
“哟,小孤,好久不见。” 红衣向我打了一个招呼,却不知为何看着我时的眼神有些奇怪。
青蛇则简单的朝我点点头,但脸上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他们的古怪的神色被我尽收眼底。我心中有些不安,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们带来的点心有甜的有咸的,还有好几个肉包子,大多数都是我爱吃的。这让我有些惊讶,但我很快想明白,那该是叶倾给我买的。
我趁着青蛇和红衣没注意,向他飞快的笑了笑。叶倾戴着面具,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眼眸微垂,把包子往我面前推了推。
“叶大人,现在可以聊聊那件事了。 ” 红衣这时候却走了过来。叶倾于是将注意力分给了他。
叶倾不动,我也不好做什么,于是站在他们的身边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青蛇竟然这时将我叫到一旁。
“小孤。 ” 他念,语调上扬。
青蛇从不正眼看那些“弱小”的人,如今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如蛇一般细长的瞳孔看的我一阵恶寒。
“我是不是从没和你好好聊过天?” 他问,嘴角扯出一个虚假的笑。
我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垂眸回:“没有,右使大人。”
“我想也是。你除了一张脸,有哪里好?”
“……”
“叶大人这么喜欢你,也是因为你的脸吧。 ”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青蛇倨傲的说:“只不过是杀了一个楼原,就能让叶大人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这么多天。只是消失了两天,就让叶大人疯了一样让我们所有人都去找,如果找不到就扬言要把我们都杀了。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结果是条死路,叶大人差点就要强行用内力突破,简直蠢透了。”
“右使大人,你是在对大当家评头论足吗?” 我冷冷的说。
青蛇青绿的竖瞳幽幽盯着我,但是这次,我没有回避他的注视。
半晌,青蛇笑了,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说:“只有强者才配做暗鸦只手遮天的大当家。孤公子,我对叶大人心服口服,但是你呢?一个强大的人,是不该有软肋的。”
“我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我说。
“哦?是吗? ”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一道劲风向我面门袭来,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阵破空的尖鸣,一枚铜板在瞬息之间打偏了青蛇的手。
我惊魂未定的后退一步,青蛇龇牙咧嘴的捂着手,远处,叶倾眸色森然的看着他。
“青蛇。 ” 他的声音透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你在做什么?”
“和小孤玩玩而已。“ 青蛇这厮竟然还能笑出来。
“是吗?那我也和你来玩玩吧。 ” 叶倾也轻笑一声,说。
他缓步走了过来,每一步,烛火晃动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地板嘎吱作响,我一个激灵,不受控制的再次后退一步。
叶倾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森森冷意,黑衣上仿佛能结霜。
叶倾的名字在我的喉头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我竟然没有勇气呼唤他。
“叶大人,很抱歉,我错了。 ” 青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砰砰给叶倾磕了两个响头,又转向我,谄媚的说,“孤公子,是我不对,我刚刚说的都是被嫉妒红了眼,你别往心里去。”
叶倾淡淡看向我,眸中是未散的煞气。我连忙点点头,说:“没有下次。”
屋内的气压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叶倾平静的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下,对着兀自跪在地上的青蛇说:“跪着做什么?起来。你也参与了这次任务,那就还你来说说好了。”
但我再也不想和他们共处一室了。只是我刚想离开,叶倾就叫住了我,语气平淡的说:“小孤,你还没吃饭。”
于是,我只得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意料之中的,那是我吃过的最难以下咽的一顿饭。
点心很好吃,肉包子也是,但看着叶倾旁若无人的把各式各样精巧的点心拉到我面前问我吃不吃,又无时无刻接受着红衣灼热的目光洗礼,期间还夹杂着青蛇克制的怨毒视线。
最后,还是叶倾轻飘飘的看了红衣和青蛇一眼,淡淡道:“天色如此暗,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红衣,我看你挺喜欢吃这个的,拿上吧。”
他把我吃的最少的豆沙馒头和其他两个点心扔给了红衣,在红衣愕然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的问我:“小孤,好吃吗?”
“挺好吃的……” 我低着头,如芒刺背。
“喜欢就好。” 叶倾对着我温柔的说,转向红衣和青蛇时声音顿时变得厌烦,“还不走?”
红衣和青蛇毫不犹豫的逃出了这里,离开时还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我总算松了口气,摸了摸后背,发现全是冷汗。
“青蛇对你说了什么?” 叶倾问。
“没什么。胡言乱语而已。” 我说。
叶倾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信。
他单手摘下面具,烛光将暖黄的光芒映照到他的脸上。他朝我笑了笑,说: “青蛇就是那样恶劣的性格,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对你不怎么忠诚。 ” 我说。
“我知道。 ” 叶倾看上去毫不在意。
见他这副样子,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自顾自垂眸用手指描摹着木头桌子的纹路。叶倾此时才开始吃起来,吃的安安静静,吃相却分外狂野,嘴巴一张就把东西往里面塞。
“下午在做什么? ” 就这样,他还要含含糊糊的问。
我忍不住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口中道:“研究那本兵器录。挺有意思的野榜,上面有标记…要把你的剑放到什么西南边。”
叶倾鼓着脸,挑眉看向我,嘴巴一动一动的嚼包子。
“呜呜呜呜呜? ”
“你吃完再说。 ” 我笑着说,不自觉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脸颊,没戳中,被叶倾用空着的手抓住了。
我和他对视了两秒。
叶倾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纵容表情,松开了手。
我于是眉开眼笑的又戳了戳他的脸颊,直把他的脸颊戳的凹进去了小坑。
“我还以为你会小口小口的吃呢。 ” 我说。
叶倾无奈的摇摇头,用干净的那只手从桌上拿了一个包子怼到我的眼前。
我伸手要拿,叶倾却避开了。我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张开嘴,叶倾立刻把包子塞了进来。
我唔唔唔的用眼神抗议,叶倾却笑了起来,灰眸被烛火映衬的亮晶晶的。
这下我的脸变得鼓鼓的,叶倾却已经吞下了他嘴里的东西,笑眯眯的看着我,大有一副“现在轮到我了”的架势。
叶倾学着我的样子歪了歪头,“我也可以戳你吗,小孤?”
“唔唔唔!呜呜! ” 我用眼睛恶狠狠的控诉。
叶倾大有奸计得逞的味道,心满意足的说:“不回答就是答应了。 ”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我睁大眼睛瞪他一眼,他就捏一下,我再瞪他,他就再捏。
“叶倾!我还以为你想让我一口一口咬! ” 终于,我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立刻控诉。
“哦…那现在你一口一口咬吧。 ” 叶倾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手却已经跃跃欲试的拿起了最后一个肉包子。
我的眼睛在桌上巡视一圈,迅速选定了叶倾吃的最多的桂花糕,同样拿起来抵在他的嘴前,说:“好啊,礼尚往来。”
叶倾挑眉,咬了一口。我不甘示弱,也咬了一口。
我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到最后,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这屋子热的慌。明明是晚秋的天气,屋内也没烧炭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那几根烛火的光就烤的我脸颊红扑扑的。
叶倾吞下最后一口桂花糕,拿了块帕子,垂眸给我擦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倒影,我不知为何看的有些入神,直到他把帕子放下了都还呆呆的看着他。
叶倾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问:“困了?”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副呆傻的模样,连忙扭开头,小声说:“没什么。”
“你还吃吗?” 叶倾又问。
我连忙摇头,别扭的说:“我上楼去了。”
“记得脱衣服。” 叶倾在我身后说。
我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慢一拍的想起叶倾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后背的伤口上药。
叶倾在我身后调笑,“想到哪里去了?”
“才没有。 ” 我反驳的毫无气势。
…
脸上残存的笑意还未散去。冷风从还没关的窗户吹了出来,我一个激灵,身上的热意这才散去不少。
叶倾在楼下收拾吃剩下的东西,可能还会把桌子擦干净,又把桌椅放回原处。他总是将一切都打理妥帖,用尽心思的把我照顾好。一想到他,我的心里就不自觉泛起一股暖意。
师父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珍重的对待过了。
在暗鸦忙碌的日子里,最脚不沾地的那些时光我甚至七天没睡上一个完整的觉。过去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