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上，云海翻腾如怒涛。

诛仙台中，罡风嘶吼如万鬼哭嚎——那罡风乃混沌初开时遗留的煞气，锋利如刃的气流将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纵是金刚不坏之身，在此间不过三息也要化为齑粉。

下坠的感觉来得让无忧猝不及防。诛仙台内的罡风比传闻中更为恐怖，宛如千万把利刃同时割裂肌肤。无忧暖黄色的仙衣瞬间被撕开无数道口子，鲜血渗出，又被罡风卷走。

“原来我就是那个痴人……”无忧想起那日和师尊的对话，嘴角在剧痛中泛起一抹苦笑：像她这样灵力低微的小星使，恐怕连第一道罡风都快撑不过去。

“师尊……”她忽然怀念起琼华宫的百年岁月——那时她常偎在师尊怀中，坐在玉阶上共赏天界落霞。她总爱絮絮叨叨地说着天界趣事，师尊便含笑轻抚她的发。漫天霞光为她们的身影镀上金边，连时光都变得温柔缱绻。如今想来，那段平淡的日常，竟是此生最珍贵的时光。

可惜，自己就要死了，再不会有那样温暖的怀抱，再看不到师尊那样温柔的微笑。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撕碎时，一道青光破开混沌，如闪电般向她袭来。熟悉的气息包裹全身，下一刻，她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胡闹！”

青漓帝君的怒喝在无忧神识中炸响，愤怒中同时夹杂着从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万千年来，多少仙子费尽心机接近他，或巧笑倩兮，或暗送秋波，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戴上那顶象征着无上尊荣的帝后凤冠。

而此刻怀中这个愿与他共赴生死的小星使——这个即便被他降下天雷惩戒，仍对他展露笑颜的傻丫头，竟不惜以命相护，不求半分回报——只可惜，他早心有所属。

青漓帝君的心，突然划过一阵刺痛：若汐儿能如她这般待我……

无忧艰难地睁开双眼，青漓帝君的面容近在咫尺。往日一丝不苟的发冠早已碎裂，如瀑墨发在肆虐的罡风中肆意飞扬。更令她心惊的是，帝君额间那道青色仙纹正明灭不定地闪烁着——这是仙元急剧流失的征兆。

“帝君……您还是别管我了……”无忧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想起自己又一次的莽撞行事，无忧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生怕会像从前那样招来帝君严厉的责罚。

“闭嘴！”青漓帝君厉声喝道，同时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他周身泛起一层青色光罩，勉强抵挡着越来越猛烈的罡风。

他低头看着怀中吓得颤抖不止的无忧，忽然觉得讽刺——这场历劫本是他为一人赴汤蹈火，却也另有人愿为他粉身碎骨。

无忧这才注意到，青漓帝君的状况比她想象的糟糕得多：他一向纤尘不染的洁白仙袍已成血色，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细密的伤口，最严重的一道从左肩延伸到胸口，深可见骨。

“帝君，您的伤...”无忧伸手想去触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别动！”青漓帝君咬牙，“集中精神，用神识交流！这里的罡风会吞噬声音！”

无忧这才发现，帝君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在她神识中响起。她急忙照做，尝试用微弱的神识回应。

“无忧不值得您救我，这样会浪费您更多仙力！”

青漓帝君的眼神复杂难辨：“本君倒要问你，为何跳下来？你可知诛仙台对低阶仙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死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无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一个人跳下来。”

青漓帝君唇边掠过一抹自嘲的弧度：若云汐能有她万分之一的情意......记忆里云汐撕毁婚约时决绝的背影与眼前这个为他赴汤蹈火的小星使重叠在一起。曾几何时，他对无忧视而不见，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如今却要用守护云汐的力量来护她周全，这荒谬的因果让他喉间泛起苦涩。

“愚不可及！”青漓帝君神识震荡，声音里带着难以名状的痛楚，“本君历劫是为偿还百年前许诺的因果，与你何干！”

无忧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想陪在你身边，哪怕是死……”

话未说完，一阵比先前猛烈十倍的罡风袭来。青漓帝君的防护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帝君！”无忧死死攥住他染血的衣袖，“您不能把仙力都耗在我身上！这样下去您会——”喉间突然哽住，她这才惊觉自己不应该跟着跳下来的，她一时的冲动竟成了帝君的催命符。

青漓帝君拭去唇边血迹，眸光如淬寒星：“听着，接下来罡风会更烈。”他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本君会护你，但你必须听话。”

无忧忙不迭点头，泪水混着血水滚落。

“别抵抗。”帝君染血的手指迅速结印，一朵青莲自掌心绽放。当莲瓣没入无忧心口时，她苍白的脸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青漓凝视着这个总被他忽视的小仙子，心想这朵本命青莲，权当是还她一片痴心。

“‘青莲护心诀’可保你元神不灭。”他声音渐弱。

“那您呢……”无忧急切地问。

“本君自有分寸。”帝君的神识传音在她灵台响起，却虚弱得似风中残烛。无忧心头剧震——在她心中永远如皓月般清冷高贵的帝君，此刻竟会显露出这般脆弱之态！

无忧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泪水夺眶而出，“帝君！您若有事，我也不活了……”

青漓帝君凝视着她，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伸手拭去她的泪水：“放心，本君既为帝君……自有应对之法。”

又是一阵狂暴的罡风袭来，这次直接撕碎了青漓帝君最后的防护。无忧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被风刃割裂，鲜血喷涌而出。

“帝君！”无忧不顾一切地用自己微弱的灵力试图为他抵挡伤害。

青漓帝君却猛地将她按入怀中，用身体为她筑起最后一道屏障。无忧听到他胸腔中传来沉重的喘息，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自己的衣衫。

青漓帝君的神识越来越弱，当一道前所未有的罡风如巨浪般拍来，硬生生将两人分开！

在意识模糊之际，青漓帝君忽然分不清心中所念是谁。他只知道，此刻诛仙台中这个愿与他同生共死的小星使，让他冰冷了千年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实的温度——或许这三世情劫，本就是天意……

无忧惊恐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缕破碎的衣角。

“帝君——！！！”

她的呼喊被罡风吞没。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无忧向着青漓帝君消失的方向喊，“我一定会去找您的……请您一定要记得我……”

紧接着，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