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医院里面的人很少,各科室都休息了,格外安静,两人坐电梯来到产科,打开门,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门口:“好久不见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稀事啊。”
此医生身量很高,戴着口罩,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明晃晃的笑意,眼眶深,鼻梁高,看起来不像是中国人。
陶然把帽子往下压了压,沈岑的声音冷了几分:“黄来财,别乱说话。”
黄来财收回笑容,站得笔直:“抱歉抱歉,你好我是黄来财,沈岑的初中同学,待会儿是我老师给你做检查,你不要有负担,我们医院对你的情况绝对保密。”
陶然点点头,一心扑在检查上面,还是没有说话。
到检查室,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医生坐在椅子上。
昨晚沈岑已经给她发了陶然的检查报告,今天不需要再拍片子和抽血,直接看报告单就行了。
女医生的声音非常温和:“从检查上显示确实是怀孕了,而且宝宝很健康,目前你们俩是在纠结宝宝的去留问题吧?”
陶然点头:“我们还不是很确定,上一个医生说我没有天然产道,要是强行打胎的话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不如生下来。”
“他说得在理,如果你非要打胎也不是没办法,可能会遭些罪,而且子宫会受损之后要想再怀孕就很困难了。”
女医生从抽屉里面拿出几份病案:“男生怀孕,你并不是先例,而且鲜少有像你这样子宫长得这么好的,你可以先看看案例,不用再纠结男生怀孕这个点。”
陶然翻开案例的时候,医生朝他伸出手:“我给你把一下脉看看情况。”
陶然乖巧地把手递给她,医生把过后开口:“最近没睡好吧?给你开些养神的膳食方子,你最近就不要乱吃药了,然后从脉象看,你孕早期孕吐会比较难受,最近孩子还没折腾的时候可以多吃些。”
孩子总归不能在他肚子里翻江倒海不是。
不然那也太吓人了。
女医生拟好方子,递给黄来财:“拿给他们去开药,还得做个检查。”
上次检查,陶然一个人抽血,本来都把眼睛捂得好好的,结果自己抽完没事,撞见隔壁人抽血晕了。
他现在真是想起针头两个字都紧张,问医生:“不是不用检查吗?”
医生:“确定怀孕是不用检查,现在得检查你的子宫外围的情况,无论留还是保,都得制定最好的手术计划。”
陶然精神紧绷:“不抽血吧?”
医生:“不用。”
检查室里只允许一个人进去,密闭空间配上仪器的滴滴声,天然让人紧张。
陶然在检查的床上躺得笔直,跟去上刑一样,目光追随着沈岑的背影,直到完全被大门阻隔。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林澜怀孕的时候每天都在跟严浩初生气了。
怀孕这种两个人造成的结果,好像都只有母体在承担,只要心情一出岔子,就容易朝对方生出怨言。
门外的人的心情也不轻松,在检查室门口转来转去,黄来财眼睛都花了:“你能不能站一会儿,检查而已。”
沈岑停下,依旧站不住,问黄俊才:“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养胎计划或者注意事项可以学习。”
黄来财语气夸张:“天,这可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最长的话了,你还是沈岑吗?再多说两句我听听。”
沈岑冷冷扫他一眼。
黄来财从小在外国长大,是个混血儿,和沈岑是初中同桌,他姥爷是中国的,一直给他灌输中国文化,小小的黄来财心中一直有个中国梦,拥有中国同桌之后缠着沈岑要他给自己取名字。
沈岑遍翻中国字典,冷脸取名,没给他取一百个也有五十个了,个个有理有据朗朗上口。
有一天,黄来财通知沈岑自己有了一个中国名字。
黄,同皇,大气。
来财,give money,寓意好还和自己姥爷的小猫咪是一个名字,他喜欢小猫咪。
沈岑没发表意见,那天之后不再提这个话题,两人一直同桌到初中毕业。
姥爷去世之后,他联系沈岑说想留在海市,沈岑帮忙给他找了这份工作。
黄来财一向不怎么怕沈岑:“你找我帮忙应该态度好一点,不然我给你的文件会弄虚作假。”
沈岑懒得搭理他,语气放软了几分:“请发给我。”
“好吧。”黄来财大发慈悲。
实际上他昨晚就把文档做好了,因着是男人怀孕,还手写了一些注意事项上去。
转发的信息到位,沈岑略微浏览了一下PDF文件,说道:“谢谢。”
黄来财看着沈岑,欲言又止。
沈岑:“要说什么?”
黄来财笑笑:“你是真的喜欢人家,你们两情相悦才生孩子,还是意外?孩子不能随便生的,生下来就一定要负责,不然我看不起你。”
沈岑:“喜欢的。”
“他呢?”
沈岑道:“当然也喜欢,很不明显吗?”
话音刚落,检查室的门开了。
陶然肚子上还有黏黏的耦合剂,拿后纸巾去擦,沈岑走进去,自动接过纸巾,问道:“怎么样?”
陶然道:“有点凉。”
沈岑很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我问医生。”
陶然安静了,复读机一样:“怎么样呢?”
医生眼睛弯弯的:“马上出片了就知道了,看情况比较特殊。”
陶然瞬间捏紧了沈岑的手:“是宝宝不太好吗?”
“宝宝还好。”医生把打出来的片子拿过来,“看这里,这是女性子宫没有的,呈褶皱状,要是动手术只能从这个位置切开,风险太大。”
沈岑眉心紧皱:“如果宝宝长大了生出来也是有危险吗?”
医生道:“按照预测,褶皱会被撑平,当然这只是我的预测,具体还需要跟进检查,别太担心了。”
陶然这才又放松下来。
肚子上的耦合剂已经擦干净,经由手掌抚摸过,暖烘烘的。
沈岑扶陶然下地:“那等我们具体商议后再联系您。”
一顿检查下来过了四十分钟,黄来财送他们往外走,还顺带给他们包里塞了本孕期指南,目送他们离开。
医院门口,一个短发女人从车上下来,一字切的短发,干净利落,白大褂外套着羽绒服,正在打电话。
她话语一顿,朝电话对面说道:“好像在医院门口看到你弟了,跟我们科的小混血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我不认识。”
“我弟?”沈朔的声音清朗,“他去产科干什么?”
这倒是把傅欣然给问住了,大男人来产科总归不是给自己看,她的语气略带犹豫:“你弟的女朋友有情况?”
沈朔比她更疑惑:“我弟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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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的沈岑和陶然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陶然早饿了,吃了个小饼干后还是饿,在手机上刷食物推荐,看来看去没什么想吃的。
乐队的群热闹起来。
顾言[艾特沈岑,艾特陶然跑哪儿闹矛盾去了?]
顾言[你们这样让爸爸我很心痛]
顾言[别装死,我们要去吃饭了,鱼吃不吃]
沈岑还没发车,回复[不吃]
陶然刚刚看完消息,抬头:“可是我想吃。”
沈岑又把那条消息撤回了[吃,在哪儿?]
顾言[善变的男人]
刘云熙直接甩了一个位置在群里。
这是本地一家比较出名的酸汤鱼火锅店,锅底酸度可选,配菜自取,很大众的店,到吃饭的点人员爆满。
他们算比较幸运,蹲到一个角落的位置,由屏风挡着,隔绝了几分吵闹。
两人一落座,顾言就向他们投去探究的目光。
陶然还不知道此前沈岑和顾言有那么一段对话,回以不解的目光。
刘云熙看着他们打哑谜:“眉来眼去地干什么呢?”
顾言凑近,在刘云熙耳边说话。
刘云熙大大咧咧:“你俩吵架啦?我就知道以沈岑那冷淡的性格,你们不吵架才怪了,为啥吵啊?”
万事没落定之前,怀孕的事情不可能和任何人说,陶然笑着打哈哈:“就是小小地闹了矛盾,现在已经好了。”
沈岑沉默着帮他烫杯子,烫完杯子顺便给他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一整套动作完成之后才说道:“可以喝了。”
他一向是说得少做得多的性格,每次去排练室也会默默打扫卫生,可像这样细致的举动,这还是第一回。
顾言在吃瓜一线:“是不是确定关系了,从实招来,那你们得请我们吃饭了。”
沈岑说:“还没。”
陶然立刻接话:“现在是他在追我了。”
沈岑闻言朝陶然投去目光,陶然立刻露出很神气的表情:“不是吗?”
沈岑收回视线,面不改色:“是的。”
顾言难得见沈岑吃瘪,哈哈大笑:“咱小陶这也算是农民翻身把歌唱了,我俩以后一起折磨他。”
“别吧。”陶然一本正经,“干什么要折磨人,现在是文明社会了。”
被影射不文明的人毫无半点收敛,勾着陶然的肩膀:“你看,现在给他一点磨难才能看出他之后会不会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万一他现在对你这么好全是在伪装呢?男人,就是很会伪装的生物。”
“你说的有道理。”陶然问道,“那要给他什么磨练才比较合理?”
两人勾肩搭背地大声密谋,沈岑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刘云熙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从洗手间出来,刘云熙几步追上沈岑:“跟你说个事,你暂时不要告诉顾言。”
顾言气性大,做事不考虑后果,乐队里面的很多事情都是另外几个人先商量,然后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顾言慢慢接受。
沈岑没往不好的地方想,只问:“怎么了?”
刘云熙往沈岑的手机上转发一条信息:“你看看,恒星那边发过来的,这次是针对整个乐队的邀约,我个人是觉得单次签约没什么,当前我们乐队也还缺知名度。”
上过节目之后他们乐队的知名度提升了,但由于是小众曲风,当前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晓他们的存在,离大爆还差远了。
恒星是一次机会。
刘云熙道出现实:“而且乐队运转也需要钱。”
“我明白。”
他们现在不再是只把音乐当□□好的高中生了,要当成事业,必然得牺牲一部分自我表达。
沈岑深谙此理:“我去跟顾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