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你在这段经历中获得的知识、经验还有全心全意做一件事的精神，”易南发现他刚刚的话有点含义不明，补充说，“都不会因为联合会的解散而消失，我觉得你这段过程要更有趣一点。”

熟悉的OOC警告飘到眼前，他全当没看见，清瘦的手指搭在大少爷有力的肩膀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都能感觉到袭人的热度。

路淮眼神未变，似乎是打算追究些什么东西，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很淡地问：“没有实际产出、结果还失败的事，为什么要去做？”

这话一听就知道人被功利主义荼毒得不轻，易南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放下背在身后，坦诚说：“这要看你怎么定义产出和结果了，我觉得过程也是一种结果，你看我也活了二十多年了，结果也没很好，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网管，但还不是每天该吃吃该喝喝，照顾亲人，没事和朋友聊聊天，每天生活也很充实满足。”

路淮微微俯身，向他靠近一点：“你是在安慰我吗？”

易南只是笑：“难道还不明显吗？”

不过最开始的话题不是“东西被抢”吗？他就拿了一个草莓蛋糕，也不知道大少爷的思绪是怎么跳到“抢夺”这层含义上的。

路淮一副有来有往的冷峻模样：“那你以前呢？”

“我的过去很简单，肯定没有你丰富，”易南双手握起蛋糕，“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国家福利院长大的，受政府还有一些好心人的捐款才上了学，最后命运眷顾，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和朋友在一起把青春期该干的事比如烫头穷游什么的都干了一遍。”

路淮听到“孤儿”两个字，似乎有点诧异，眉心轻轻一动，顿了顿，他轻声说：“没看出来。”

“难道孤儿就要把‘全世界都对不起我’贴在脸上吗？现在国家帮扶体系很健全的，从福利院到社会慈善机构，我得到了好多我从来没想象能得到的帮助，”易南语气十分随意，谁都能听出他并不把被抛弃这件事放在心上，说完他弯起那双清澈的眼睛轻轻笑了，“就连大学的生活费和学费都减免了，那四年算是我度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日子了。”

仿佛时间都变缓了，路淮看着他唇角一闪而过的弧度，竟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许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才对所有事情都表现得......这么乐观和随意？“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想那么多，能改变就努力改变，不能改变就接受现实，”易南微微抬头以便看清路淮的脸，“而且生活每天都充满惊喜，以前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出个车祸能穿进游戏，现在不仅穿了，我还成了主角。”

他眉角都挂着轻松：”还遇到了你这个只会出现在各大新闻头条的财阀继承人，难道不令人意外吗？“

路淮：”不是。“

易南一愣。

“你遇见我，”路淮薄淡的唇角又浮现出那种带有捉弄意味的笑，他抬手，指腹碰到了易南拿着草莓蛋糕的手，慢条斯理地说，“是命运。”

一丝酥麻感流到手腕，易南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句话，只听旁边骤然响起几道匆忙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发现几个仿生人正快步经过他走向广场的中央，一个个神情紧绷、如临大敌似地看着手心正闪着红光的设备，在收拾物资的仿生人注意到他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把附近的同伴都叫了过来，声音错杂时，一句刻意压低的命令声传进易南的耳朵：“把银河小姐请过来看看情况。”

他和路淮对视一眼，大少爷恢复了往常的冷淡，或许更冷淡了，他说：“去看看情况。”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水杯大小的器件被摆放在坚实的石地上，强而有力的光线射/出，在半空中投下一块电影幕布似的3D投影，幽幽的蓝光在夜色中看起来有些迷蒙。

和幕布一起出现的，还有投影中央一个面容美丽、神情恬静的年轻女人，歌坛明星的每一件服装都是专人打理的，她现在身上这一袭黑白相间的长裙很称那素淡的妆容，那头有着海浪气息的波浪长发此刻也温顺地贴在颈侧，明明长着一张二十岁左右邻家妹妹的脸，她面向镜头的姿态和表现都是如此娴熟，没有一丝僵硬和紧张。

”大家好，我是金莉卡，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和大家见面，“投影中的女人垂下羽扇般的睫毛，用那副天使吻过的嗓音，尾音柔情而缱眷地说，“在之前的诸多演唱会中，反叛军就已经多次干扰、破坏和威胁会场秩序，主办方为了我和大家的观看体验，一直都是退让和妥协......”

听到“反叛军”这个词，自由之地一下子炸开了锅。

在这个高科技集成且战争不断的零号都市，反叛军只代表一个势力——感染了长夜病毒并高喊自由口号的仿生人，周围被指名道姓的仿生人们牙关一下子咬紧了，神情绷得像是蓄势待发的弦，而易南仔仔细细地把投影看了一遍，终于在左上角发现了一个“live"的标志，“live”前面还有一个长筒状的图标。

“这是......”他征询道，“......现场直播？”

“是，”路淮回，他从记忆旮角找出那长筒状的图标，”还是政府最大的综合频道。“

易南理解了，这相当于在CCTV-①直播自己的个人新闻发布会，其辐射的影响力恐怕能到一个惊悚的数量级。

占据了整座城市最大传播资源的金莉卡浑然不觉，继续保持着那种不堪打击的破碎感，轻声说：“但我今天突然收到消息，我唯一的、也是最亲的哥哥被他们绑架带走了，一直以来的逃避和妥协却换来了进一步的挑衅和索取，我终于明白了有些事情是必须要面对的.......”

说到最后，她已然哽咽，泫然欲泣，配合着那张经由无数镜头验证过的美丽容颜，细小的抽气声足以让人掀起无尽爱怜。

路淮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他不动声色地盯着投影上的女人，问：“关于这位‘妹妹’，你怎么看？”

易南想起那副破旧公寓里被划掉的脸，试图复述自己的感受：“游戏没有过去的提示，但现在看来，莉卡对我的感情应该有些复杂，她应该不会害我，但是又好像......“

女人暗含无尽感伤的眼神遥遥地闯进脑海里，他缓缓补充说：“很害怕看见我。“

路淮轻笑一声：“你看人都看得这么细致吗？”

易南谦虚说：“直觉。”

“那你直觉不错，金莉卡昨晚说过他哥哥死于一场火灾，你是她赞助商量身定制送给她的，”路淮的赞扬惜字如金，转头又继续说，“一个和自己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替代品，只会在每日的相处中反复提醒她人已经死去的现实，感情有多深刻，绝望感就会有多强，所以她就算不是要抛弃你，也绝对想要远离你。“

易南点点头，路淮这句跟那位半夜没事干跑来挖地道的黑图灵CEO的看法高度一致——指望虚拟之物来填充情感创伤，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在路大少爷口中听到这么明显的、带有感情色彩的语言，他偷偷瞥了他一眼，对某人的看法有了改观。

“零号都市是我们共同的家园，而这座曾经无比美丽的城市现在却因为反叛军的暴/力而满布疮痍，我决定不再沉默，”自由之地一片哗然，但投影却不会受到丝毫影响，金莉卡抬起了头，正视着镜头外无尽的远方以及远方中的所有人，“从今天开始，我会禁止所有的仿生人进入我的演唱会，并且协同黑图灵公司严查巡演各地的反叛军。”

”最后我也诚挚地希望我哥哥能回到我身边，“她的眼眶渐渐变红，神情无限哀伤，”请你们把他还给我。“

城市的彼端突然响起几声炮鸣，大地的震颤一直绵延到自由之地，与此同时，易南的眼前蓝光一闪。

【“深情羁绊”，支线完成度＋10%，目前40%】

银河离他们只有几米远，几名面色沉重的男性仿生人围在她身边，而她手持着一块电子平板，正抬头直直地望向炮鸣传来的方向，透明的眼瞳不时闪烁过复杂的代码流，一分钟后，原本一片空白的平板开始闪烁，最终定格在一副色调冷郁的画面上——乌泱泱的人群围着一座塔状建筑，人人摩肩擦踵、语调激昂，神情压抑地高举起手中“击毁反叛军”的牌子。

一个C型仿生人认出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这是零号塔，金莉卡现在就在里面直播，这下面应该都是她的狂热粉丝。”

“谁绑架她哥哥了？大明星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污蔑人？”另外一个A型仿生人简直咬牙切齿，“她假装清白地掉几滴眼泪，零号都市的中立派都要恨上我们了！”

四处都是窃窃私语，银河却宛若一潭怎么也不会被扰乱的清冷湖水，她掐分看秒地把数据同步出去。

“不要轻易被影响，把东边派出去的人全部召回来，“她口吻平静地命令说，把手上的数据平板递给身旁一个人，又冲不远处的巡逻队招了招手，”手不要停，继续打包剩下的装备。“

易南迎着银河的目光上前，心想现在这团麻烦估计是推动主线的必要，所以他坦白解释说：“金莉卡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买家，但我现在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她。”

银河有着万千领袖家都拥有的魄力，她伫立原地，直截了当地问：“她觉得你是被绑架过来的？”

“她应该不知道具体情况，”易南面带犹豫地看了一眼还在回放的投影，轻声说，“我想，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人骗了她，要么是她和黑图灵合作了。”

银河：“你倾向于哪种？”

【维护妹妹】

【怀疑妹妹】

【倒计时60s......59s......58s......】

易南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一种，站在一旁的路淮却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如果是被骗，她现在不应该跟着中岛监察局一起连夜救人吗？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请电视台宣传，刻意传播和引导舆论？况且她从始至终就不知道绑架你的人到底是谁。”

这是稍稍思考一下就能得出的逻辑，易南安静了片刻，又抬头说：“那我们去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