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耳的喇叭声和哭喊声随着三天后覃岚的灵柩下葬而结束,墓碑立起后,没人再回望一眼,甚至连抬棺的扁担绳子都懒得带走。所有人都在为风铃村回归旅游淡季应有的平静而高兴。
沈知兰从顾云海那儿买下了顾家老宅,只是为了博顾怜微一笑。可她一整天都耷拉着眼帘,面沉入水,连饭都没吃几口。沈知兰一开始哄着她入睡,可过去三天吹吹打打实在太吵,他自己先撑不住睡着了。
没睡多久安稳觉,他就开始莫名心悸,觉得被什么东西压住胸口,但又怎么都醒不过来。
顾怜微匆忙离开,没将阳台门关好,一阵疾风撞得门框吱吱作响,终于把他从那可怕的梦魇中救出。他叹了口气,左手习惯性去搂顾怜微,却摸了个空。他往左边挪了下身子,还是摸不着人,半边床铺甚至是凉的。沈知兰脑子空白两秒,然后猛地起身开灯,“老K!”
老K住在隔壁,长年累月养成了十五秒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的习惯。他听见沈知兰的声音,立马翻身下床。民宿没有二十四小时前台,沈知兰边跑边大叫顾怜微的名字,住在一楼的老板被吵醒,刚要发火,见沈知兰黑着脸瞪他,立马悻悻闭了嘴。
“看见我老婆没?!”
“没,没有。我们12点就回屋睡觉了。”民宿老板是在沈知兰入住第二天知道他的身份。他只敢在心里嘀咕这人为了前妻那没感情的外婆来这偏僻地方,好像深情得不得了,不也没耽误娶其他女人?
顾宅一片漆黑,沈知兰跑到院子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幸好老K及时扶住。他推开老K,着急道:“拉我干嘛!找人!”
昏暗的屋子欻欻点起一盏又一盏白炽灯,见一层没人,沈知兰又马不停蹄跑到二楼,“怜微!”
刚进二层客厅,沈知兰就瞥见覃岚卧室门是闭上的,他直觉人在那儿,快跑过去扭开门把手,砰地一巴掌拍在电灯开关上,只见顾怜微趴在窗前的书桌上睡着了,一双秀眉随着声响蹙起。
沈知兰垂下头,撑着桌角长出了口气,那颗提起的心慢慢落下。老K紧随其后,眸子往地下一转,悄无声息地移到桌边,“睡着了?”
“嗯。”沈知兰看顾怜微双眼红肿,想她肯定是为覃岚哭了整晚,心里的那股邪火一下就灭了。他擦着她额头的汗珠,将两颊的头发往耳后捋。
指尖轻柔的动作随着顾怜微脖子上那片密密麻麻难以忽视的吻痕一顿。这几天她心情不好,不让他碰。虽然会狠狠吻她泄火,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他顺势扯开她睡衣领子,顾怜微眉心一拧,嗫喏着蠕动了一下身子。他不愿吵醒她,便停了手,猜想是灯光原因。毕竟顾怜微不是顾成才那个不要脸的,在自己刚过世的奶奶床上都能搞。更何况,她跟谁?
*
清晨下了场暴雨,风铃村的雪也被冲走大半。顾怜微身上酸痛,又一晚没睡,下午天快黑了才懒洋洋睁开眼。正对上沈知兰的眼神,她不由得心下一颤。
沈知兰弓下身子,手掌贴在她瓷白的脸颊上,大拇指拂过眉骨,“怎么半夜一个人跑去了?吓坏我了知不知道?”
她软糯地嗯了声,还带着哭腔。心里却想着自己应该进军演艺界,奥斯卡小金人在向她挥手。
沈知兰钻进被窝,柔声安慰许久,又是喂水又是喂饭,看她精神好些了,那张紧绷的脸皮才终于松开。可眼神往下,还是无法忽视她脖子上的痕迹,虽然对比刚找到她时淡了许多。他指尖轻轻划过她脖子和锁骨,逗趣道:“我有这么用力?”
“你自己不知道?”
他笑容稍敛,使劲儿吻了下她嘴角,“憋着火。”
顾怜微当然不敢在这时被扒衣服,一拳捶到他胸口,活脱脱小女生撒娇的模样,“你是不是对我只有这些事?”
“当然不是!”沈知兰半张着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摸着她头发好声好气地哄,“不碰你,好好休息。”
她顺势往他怀里钻,让他整颗心都化了,脑子里那些下流想法早就抛去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就这样一辈子抱着怀里香软娇嫩的人也够了。顾怜微半垂着眸子,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他心里又突然生出些不安,伸手抬起她下巴,轻吻她的鼻尖,“醒来不见你人,以为你跑了。”
“放心。”她附唇在他耳畔,一字一顿,“我绝不会跑。”
*
回到江南当晚,沈知兰就被沈莫寒单独叫去书房谈话。顾怜微赶紧将老K拉到一旁,心里既感激又愧疚,遣词造句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只有匮乏的谢谢二字。
老K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地打量了她许久,视线最后定格在她的脖颈处,双唇抿得愈发的直。
顾怜微耳根子一红,侧过身抬手遮住脖子,“看什么?”
老K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扯,“你在玩火。”
“喂!”顾怜微急忙要去推老K,可他就是个铜墙铁壁,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任凭她反抗却纹丝不动。
“我跟你道歉。前段时间因为沐尘迁怒于你,才会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放心,今后不会了。”她使劲儿掰他的手指,“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要钱要命,绝不还价。”
“只是为了江沐尘?”
顾怜微眼神往旁边撇去,声音一沉:“别的你不必知道。老K,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老K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越过她不知落向何处。
顾怜微明白,这种事两人心知肚明就行,没必要摆到明面上说,她又讨好卖笑:“你可不可以放个手机到华安商场的地下保险柜,315号,密码0315。插卡开个微信,往里面放五十万。我再给你张信用卡,一起放进去。”
老K闻声收回眼神,重新聚焦在她身上,眯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
顾怜微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她还没搞清楚那个山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老K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对他实在没底。
“他的生日。”老K突然弯起唇角,“记得倒是清楚。”
顾怜微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张着嘴勉强啊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可以吗?”
老K说起江沐尘,眉目间染上两分轻蔑之意。“自己找死,躺床上让个病重的老人伺候,不管不顾和你上床,还一点穷都不能受。你男人真是精贵。”
老K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没想到还挺毒舌。顾怜微几乎下意识要跟他呛声,但转念一想,江沐尘犯起浑来是挺混蛋。不过他本来就是无妄之灾,顾怜微摸着江沐尘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心都心疼死了,下不下流、精不精贵的也就顾不得了。“你帮还是不帮?”
“不帮。”
她急了:“五十万对沈家什么都不是,根本不会有人查。这样,我转你五百万,就说让你替我给华谰家里人,其中一百万是给你的辛苦费。你在沈家这么久,背地不被查到的钱不少吧?你从那里面支五十万,还净赚五十万,不吃亏。至于信用卡,是从国外办的,查不到。”
他敛眉不答。
顾怜微也不好逼他,毕竟偷偷救下江沐尘已经是大恩,仅仅为了钱冒险做这种事,确实不明智。“当我没说。”
她转身要回卧室,被老K拦住,“你打算自己偷偷给他?”
“沐尘虽然从小没受过钱的罪,但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他知道我的处境,会计算着花的。”顾怜微拧开卧室门把手,冷静说道,“老K,我爱沐尘,但不会为他失了分寸,更不会连累你。不必担心。”
老K冷声道:“你去照照镜子,再答我什么是分寸。”
她脑子里瞬间塞满凌晨江沐尘对她做的事,还有那些混账话,脸和脖子烧得通红,耳尖子都要滴血。她使劲儿跺了下脚,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你不要说得我俩像发情的野兽一样好不好?这都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沈知兰缓缓走近,眼里略带倦色。
顾怜微稳了稳心神,嘴角轻扬,挽过沈知兰的胳膊,“累了吧?”
“还好。”他按着她的手背,瞧了眼老K,“在说什么?”
老K低下头没答,顾怜微便嗔道:“老K说因为我半夜跑出门,你没穿外套跑出来找我才会感冒生病,在数落我的不是呢!”
沈知兰宠溺地轻笑了声,拍拍老K的肩膀,“吃个药睡一觉就好,说这些干嘛?”
“伊小姐说明天想去南耳湖吃鱼,那你还得给蒋老板打电话,这两天风又大。”老K端给沈知兰一杯温水,再把配好的药倒在手心。
沈知兰一口和水吞下,“这还不简单?反正蒋成予上周还说想找你吃饭。”他说话间就已经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太晚了,我明天给他打,后天去行吗?”
“行。”
她今天格外温顺可人,随意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能让沈知兰心口柔软,他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我明天亲自给你做午饭好不好?”
老K颇有眼力见儿地退出房间带上门。沈知兰将她腰往上一提,转身甩到床榻上,倾身压了上来,那点微末的克制早就被香侬软语湮没。可顾怜微身上都是江沐尘留下的痕迹,估计那处也还未完全褪去,她轻轻阻了下沈知兰,“你病了,早点睡吧。”
“不怕。”他扯开领口,一手解自己的纽扣,一手捋着顾怜微的上衣要往上走。
顾怜微知道这人那股火涌了上来,忍这么些天已经是极限了。她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再说不。一不小心被看出端倪,就得不偿失了。她握住他的手,嗓音蛊惑:“换个地方好不好?”
“嗯?”他眉毛一扬,“想去哪儿?”
她想了想,浴室和花园连接处有个木台,没灯光。
“你兴致倒好。”沈知兰眼里浮起笑意,单手扛起她就往木台处走去。他本来如狼似虎,但想着顾怜微难得和他就这种事提要求,破天荒地询问她的意见。
“不许看我。”
他一愣,随后又笑道:“本来也看不清。”
“那...”她咬着他耳朵,“努力点。”
*
顾怜微一大早因为喘气不畅醒来,低头一看,自己被沈知兰从背后死死抱住胸口。她想挣开,刚一动,箍住她的手臂力量却更紧了。“不许走。”
“我要上洗手间。”
他不乐意地哼唧了两声:“快点。”
走出浴室时,沈知兰在床上鼓捣那些身份证明,还选好了几套衣服让顾怜微选,“一会儿把证领了。”
“一个小红本就这么重要?”
“重要。我要明媒正娶,昭告天下。”他嘴角的笑意根本减不下来,说着就把顾怜微往怀里拽,他咬咬她的肩膀,叼着耳垂,“然后我要和你在床上厮混三天三夜。”
顾怜微侧过脸,那双被蹂躏碾压了整晚的嘴唇此刻还有些红肿。她倒不是在意这些名分,只是昨天刚和江沐尘说开,今天就和沈知兰领证。就好像又背叛了他一次。她被这些莫名的道德感约束,神色愈发紧绷。“知兰,就这么过吧。”
他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你看着我。”沈知兰掰过她的头,神情严肃,“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
“你在想江沐尘是不是!”沈知兰将她抵在床头处,凸出的花纹隔着轻薄的真丝睡裙硌得她生疼。昨晚的香艳早已消散,戾气攀上眼底,“你不想和我结婚,是想死后清清白白和江沐尘在地府凑一对儿是吧?”
她这两天只觉得骨头都被拆碎了,连和沈知兰吵闹的力气都没有,声音如游丝一般:“我现在的身份实在是不清不楚,不想委屈了你。”
“狗屁!顾怜微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心疼我了?”他手指嵌入她的发丝,抓着后脑勺使劲儿摇了两下,“这个婚我非结不可!”
他说着就撕开顾怜微的睡裙,找个件衬腰身的白色长裙给她换上,然后自己也穿上相配的衬衣,拉着她的胳膊就要出门。老K看两人丝毫没有昨晚的‘浓情蜜意’,就知道事情不妙。
“叫车,去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