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快些。”
“那边已经亮灯了,开始了吗?”
“赶得上,赶得上!”
……
从无涯宗返回妖族路上要花四五天,两人一路也算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熬了三天,到了最后一天怎么也想休息休息。
这一歇便直接睡过了。
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日照当空。
盛暮御剑头也不回地朝妖族狂奔,速度也提到最快,总算是在日头还剩一线光的时候到达了妖族。
雾柏坐在剑上,饶有兴味地朝下看,说:“这就是登基大典的规模么?派场真是不小呢。”
盛暮一边朝着皇宫的方向走,一边若有所思道:“我们走时还不见准备成这样,应该是这四五天临时弄得,晏随星上任匆忙,这似乎已经是缩减规模之后的样子了。”
雾柏叹道:“缩减规模之后都这样富丽堂皇,真是有钱啊。”
盛暮也默默点了点头。
街巷热闹非凡,盛暮随便抓了一个人问道:“大叔,妖皇的登基大典开始了吗?”
那大叔手上拿了一串糖葫芦,说道:“姑娘,已经开始一个多时辰了,那好位子早都叫人占去了。”
已经开始了啊。
盛暮转头和雾柏对视一眼,后者耸了耸肩,一幅无奈的样子。
还是没能赶上。
盛暮压下心底那点泛着酸涩的遗憾,拉着雾柏走到没人处的小巷,甩出剑来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去。
脚下是繁闹的街市,雾柏神还没回过来,人已经被带到了天上。
她看着越来越亮的灯火,忽地笑了:“这么急啊,在皇宫内御剑,不怕被当成刺客吗?”
盛暮的声音顺着风超前飘:“师父教过我隐藏身形的术法,我技艺不精,但距离这样远,应付底下的守卫是够了。”
她吐出一口气,说道:“况且,确实很急。”
登基大典已经开始,重头戏都已经过去,可盛暮还是觉得,能赶上一点就算一点。
她拉着雾柏七拐八拐地找了条小路溜进去,小心翼翼地往上看。
晏随星穿着繁复的服制坐在高位,在他之下,是晏兰、晏毓、还有晏云儿。
四个年轻人居于上首,剩余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宴席里,坐的全都是些中年人。
盛暮躲在柱子后面悄悄看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小盛暮,这呢这呢,快来快来!”
盛暮找了一阵,最后在晏毓边上看到了朝他挤眉弄眼的萧泽禹。
萧泽禹传音道:“快来快来,位置都留好了,再晚些饭就凉了。”
盛暮和雾柏对视一眼,后者看向萧泽禹旁边的位置,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云沧,说道:“你去找萧泽禹,我去师父那坐。”
盛暮悄悄比了个手势,跟在传菜的侍女身后慢慢朝前挪。
萧泽禹的位置还算很靠上,盛暮磨蹭了好久才蹭到里萧泽禹最近的一个柱子后。
萧泽禹鬼鬼祟祟地拍了拍身旁的空座,盛暮趁着周围人一个不注意,闪身扑了过去。
萧泽禹抬起胳膊,借着喝酒的动作,用宽袖挡住了盛暮的身子。
“好了吗?”他低声问。
盛暮调整了坐姿,小声答:“好了好了。”
袖子撤开,盛暮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那些她不认识的妖族都没发现这里的情况后,这才放心下来。
萧泽禹给她扯了个鸡腿,盛暮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上。
油香与肉香在唇齿间迸发,盛暮两眼发光:“好吃!”
“不错吧?”萧泽禹嘿嘿一笑,“专门给你留的。”
杯中的酒已经见了底,萧泽禹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放下酒壶,就看见旁边的盛暮一手拿着鸡腿,另一只手把她面前的空杯子朝自己这里推了推。
萧泽禹失笑,给盛暮也倒了一杯。
看着盛暮拿起来就要喝,他提醒道:“这酒后劲大,少喝点。”
盛暮喝了一大口,了然道:“云珠果酒嘛,我知道的,喝过喝过,放心吧。”
萧泽禹见她确实是有数,也没再管了,筷子夹了些肉放在盛暮盘子里,自己也眯了眯眼,欣赏着宴席里的节目。
盛暮啃了个鸡腿,又吃光了盘子里的菜,酒足饭饱之后,才有闲心看看这么隆重的宴席。
谁知不看不打紧,抬眼的瞬间,盛暮就和坐在对面的晏云儿视线碰了个正着。
在杀死晏邱后,这还是盛暮第一次见到晏云儿。
她和第一次盛暮见她时差不多,面容冷淡,神情疏离,瞧起来安安静静的,没什么情绪。
晏云儿身边没什么侍女围着,桌上的食物瞧起来也没有动过多少。
她就只是一个人坐在那,就仿佛只是来这里凑个数走个过场一样。
盛暮不知道晏云儿是自她坐下后就一直盯着她看,还是只是无意地瞟了一眼,视线刚好和她对上。
盛暮举杯喝酒的动作顿了一拍。
杯子停在唇边,盛暮看着晏云儿。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做些什么动作或是表情,要不要举手作揖悄悄致歉,或是装作没看到一样挪开视线时,对面的晏云儿忽然举起了酒杯——
琉璃盏在宴会的灯火中灼灼发光,杯中酒液晃荡,晕开阵阵波纹。
而晏云儿就这样隔空地,敬了她一杯酒。
盛暮笑了。
她举杯回敬,而后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醇厚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盛暮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残余。
她放下了酒杯,拿起桌上一块紫色的糕点,刚准备塞进嘴里,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块是葡萄味的。”
“香芋味是边上那块褐色的。”
是晏随星的声音。
盛暮拿糕点的手顿了顿,她扭头看向上位的少年。
方才偷偷瞧的那一眼是在下面,一眼望去,只能虚虚看个型。此刻距离近了许多,盛暮连他肩膀上缀的长羽有几簇都能看到。
少年身旁灯火灿烂,繁复的服制在他身上不显冗杂,倒是添了几丝盛暮从未见过的富贵与威严。
盛暮一时没挪开眼。
她看着晏随星,视线连错一分都不舍得。
他还是她的小师弟,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又不止是她的小师弟了。
他是妖族最年轻的皇,是统领万千大妖的王。
耳畔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小师姐看够了么?”
盛暮眨眨眼,说:“没看够。”
“哦,”晏随星低低地说,“我以为小师姐早就看够了,不然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地把我扔下跑去找谢修然呢?”
盛暮:……
她收回视线,报复性地咬了口那块紫色葡萄味的糕点。
葡萄的酸味在她嘴里炸开,混杂着糕点醇厚的香,有些不伦不类。
还真是不好吃。
上位那道视线的存在感愈发强烈,盛暮只当看不见,她该喝酒喝酒,该吃点心吃点心,权当上面没人坐着。
结果没吃几块,上面还真就没人坐着了。
视线扫过去抓了个空,盛暮一愣,而后扯了扯萧泽禹的袖子,问:“晏随星呢?”
萧泽禹喝酒喝得脸颊腾起薄红,他眼睛有些迷蒙地望过来问:“什么?”
盛暮拽住他的衣领,在他耳边抬高音量说:“晏、随、星、呢?”
“刚才那个谁,”萧泽禹视线扫了一圈也没找到刚才说话的那个臣子,只好略过继续道,“那个谁不是说了,妖皇有事先撤。”
话音刚落,萧泽禹迷蒙的眼神忽然清醒了不少。
他转头,扳住盛暮的肩膀,认真地看她:“刚才那么大声你没听见?你该不是已经喝醉了吧?”
盛暮心中瞬间了然,她咬牙切齿地将杯中的云珠果酒一饮而尽,说:“我没喝醉,是晏随星在搞事情。”
萧泽禹抬起手准备在盛暮面前晃晃,谁知胳膊刚刚举起来,就见盛暮身子一扭,矮身就要溜。
她动作灵活,萧泽禹下意识去抓她衣领抓了个空,还没等他再做些什么,耳畔响起盛暮的传音:
“萧师兄我没喝醉,我清醒得很,我要去找晏随星算账。”
萧泽禹看着游走在柱子后面的那道身影,叹了口气,默默道:“雾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也是他们……中的一环?”
晚风有些凉。
说来有些奇怪,在宴会时盛暮确实没觉得自己喝醉了。她大脑清醒,神志分明,生气就是生气,恼怒便是恼怒,丝毫没有任何混沌之感。
可出了宴会,叫冷风一吹,盛暮的脑袋却蓦地变得有些晕乎起来。
她拍了拍脸颊,琢磨着要去哪里找晏随星。
方才没听到那句话,绝非是她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盛暮敢肯定,一定是晏随星在偷偷做手脚。
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术,专门叫声音传不到她那里去。
盛暮没学过这样的术法,却笃定,这天底下一定是有什么术法能做到这样。
晏随星真是好样的,学了一肚子本事到最后全用她身上来了。
盛暮越想越气,她甚至已经无暇关心究竟去哪里找到晏随星,整个人气鼓鼓地就在皇宫里四处转悠。
她不是不记路的人,虽然喝了不少的酒,但也不至于分辨不清方向。
初到妖族时的那场宴会也是在皇宫内设的,当时盛暮觉得宴会无聊,被晏随星带着提前离了场。
两人在皇宫飞奔,七拐八拐地抛出人群后,晏随星带她去看了一座琉璃宫殿。
盛暮还记得那个场景。
俊朗的少年被艳丽的花簇拥着,身后是富丽堂皇的琉璃宫殿,他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满含笑意地对她说:
“小师姐,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造出来了。”
晚风把盛暮的耳朵吹得更红了些。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盛暮想去那琉璃宫殿看看。
她依稀记得大概得路,中间走岔了几次,倒是也很快就找回了正路。
七拐八拐地,盛暮来到了一片花丛中。
四面一片平摊,丝毫不见什么琉璃宫殿,只是依稀地,盛暮在花丛中看见了那个满眼笑意的少年。
淡光闪过,盛暮双手结印,阵法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花丛被劲风吹得向后弯出道道波纹——
一座琉璃宫殿赫然伫立其中。
琉璃华彩绚烂,雕栏玉彻显露其中。宫殿辉煌流彩,钉头磷磷,是说不出的奢靡与壮观。
盛暮看着丹楹刻桷的宫殿,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晏随星倒是有心,专门为这宫殿造了一片秘境。
秘境的入口设了法咒,应当一道是除了晏随星之外无人能够破开的法咒。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叫她歪打正着地给打开了。
盛暮抬脚迈入秘境。
这座琉璃宫殿比无水村那座还要宏伟华丽些,盛暮摸着飞阁流丹的装饰,一路朝里走。
宫殿内没人,晏随星不在。
不在正好。
找到了这样一座宫殿,谁还要去找晏随星?
盛暮赌气地想。
她踏上旋梯,看着澄澈的琉璃,不知怎么,忽然开始口渴。
云珠果酒香甜醇美,刚才离开宴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带几坛呢?
盛暮漫无目的地似探索似发掘,竟然还真找到了两坛封存着的云珠果酒。
馋虫早就勾得盛暮苦哈哈,她迫不及待地开了坛子,趴在栏杆上,看着窗外紧簇的花丛与笼纱的月色,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
……
晏随星察觉到小师姐在和自己赌气。
自己使了些不光明的手段逗她,估摸着是没把握好分寸,把人真的给逗恼了。
也不知道现在气消了没。
晏随星揉了揉额角,正准备返回宴会去寻盛暮,临出门前步子一顿,折返回来,拿了件厚披风。
晚上风凉,小师姐喝了不少的酒,穿得又单薄,怕是容易着凉。
他这样想着往宴会走,谁知到了一瞧,却发现萧泽禹身旁空无一人。
筵席已经散场,雾柏估摸着是回去休息了,云沧坐在席位中,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只有萧泽禹还一杯一杯地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