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被撕碎。
碎纸片在越淮手中堆着,他眼睫轻敛,声音满是不可违抗:
“我不批准。”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薄薄的镜片,落在盛暮的身上。
似乎是被盛暮提辞职这个举动气到,越淮连表面的和平都不再想要维持,他说道:“你不可能离开这里,盛暮,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想了。”
“为什么?”
盛暮上前一步,手掌撑在桌子上,她直直地盯着越淮,说道:“为什么,因为你把我从孤儿院里领出来,所以从今往后我都要为你卖命?越淮,我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越淮似乎是完全都不想与她论这些短长,他的视线再度回到手中的报告上。只是这一次他也没了耐性,白色的纸张在他手中翩舞纷飞,却很快又被他扔在了桌子上。
他完全没有理会盛暮的辩驳。
盛暮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越淮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是哪里出错了。”
他语气很沉静,仿佛是一条冰冷的小蛇,顺着盛暮的手腕钻进了她的袖口,贴着她的皮肤缓缓游走,直至缠住她的脖颈。
在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这样的语气显得无比诡异。
盛暮张了张嘴,说了句:“什么?”
越淮说:“你不该变成这样子的。”
“什么叫,我不该?”盛暮感觉大脑乱成了一团解不开的麻线,她看着越淮,声音带了些急迫:“我该是什么样子,我又为什么会有一个应该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越淮会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她不该怎样。
就仿佛、就仿佛——
从过去到未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应该在她的掌控中。
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机器,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生命,没有自我意识的角色一样。
就像,一个角色一样。
……
盛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是一个角色吗?
是一个,像所有剧本与书籍里面,没有自我意识的,被人为创造出来的角色吗?
可是、可是我拥有完全的记忆。
我知道自己叫什么,我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径,我在见到越淮之前都与这些事情毫无联系,我——
不对。
不对。
角色的记忆是可以被更改的,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思想,都是可以被更改的。
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现在的记忆,真的属于自己呢?
盛暮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
她看着越淮,死死地盯着越淮,唇缝中挤出一句话:
“我是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
越淮说:“你是盛暮。”
“我——!”
喉咙像是被人掐住,盛暮忽然感觉眼前闪过道道诡异的光线,越淮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忽然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像素块,却又很快组合在了一起。
盛暮再也站不住,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紧贴着她的皮肤,她狼狈地扭动着身躯,想要从越淮的脸上捕捉到最后一丝信息。
可是眼皮昏沉地合上,她什么也看不见。
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盛暮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
越淮的声音缥缈,仿佛下一秒一同归于虚无。
他说:
“你只是出错了。”
“我会修改掉这个错误的。让它不再发生,让它不再出现。”
“而你,仍旧是盛暮。”